太平廣記

卷第三百十二　神二十二

• 楚州人
• 陷河神
• 謇宗儒
• 滑能
• 柳晦
• 劉山甫
• 爾朱氏
• 李仲吕
• 新昌坊民
• 裴氏女
• 夏侯禎
• 徐渙
• 羅弘信
• 李嶢

楚州人

近楚泗之間，有人寄妻及奴婢數人於村落，客游數年。一日歸至，村中長少，相率攜酒訪之。延入共飲，酒酣甚樂。村人唯吹笛爲樂神曲，殆欲徹曙。忽前舞者爲著神下語云：「大王欲與主人相見，合與主人論親情。」此子大驚，呵責曰：「神道無欺，我且無兒女，與汝何親情？」神曰：「我合聘得君妻，可速粧梳，少頃即來迎娶。」此子大怒，村人各散，以爲舞者村人，醉言無識。少頃即天明，忽聞門外馬嘶鳴，此子大怪，欲出而叱之。乃見一胡神，紫衣多髯，身長丈餘，首出墻頭，喚曰：「娘子可發去也。」此子不知所以，其妻於室中仆倒而卒。【出《原化記》】

陷河神

陷河神者，嶲州嶲縣有張翁夫婦，老而無子，翁日往溪谷採薪以自給。無何，一日，於巖竇間刃傷其指，其血滂注，滴在一石穴中，以木葉窒之而歸。他日，復至其所，因抽木葉視之，乃化爲一小蛇。翁取於掌中，戲玩移時。此物眷眷然，似有所戀，因截竹貯而懷之。至家則啖以雜肉，如是甚馴擾。經時漸長。一年後，夜盜鷄犬而食。二年後，盜羊豕。鄰家頗怪失其所畜，翁嫗不言。其後縣令失一蜀馬，尋其跡，入翁之居。迫而訪之，已吞在蛇腹矣。令驚異，因責翁蓄此毒物。翁伏罪，欲殺之。忽一夕，雷電大震，一縣並陷爲巨湫，渺瀰無際，唯張翁夫婦獨存。其後人蛇俱失，因改爲陷河縣，曰蛇爲張惡子。

爾後姚萇游蜀，至梓潼嶺上，憇于路傍。有布衣來，謂萇曰：「君宜早還秦。秦人將無主，其康濟者在君乎？」請其氏，曰：「吾張惡子也。他日勿相忘。」萇還後，果稱帝于長安。因命使至蜀求之，弗獲，遂立廟于所見之處，今張相公廟是也。僖宗幸蜀日，其神自廟出十餘里，列仗迎駕。白霧之中，髣髴見其形，因解佩劍賜之，祝令效順。指期賊平，駕迴，廣贈珍玩，人莫敢窺。王鐸有詩刊石曰：「夜雨龍抛三尺匣，春雲鳳入九重城。」【出《王氏見聞》】

謇宗儒

黔南軍校姓謇者，不記其初名。性鯁直，貧而樂。所居鄰宣父廟，家每食新，必先薦之。如是累年。咸通二年，蠻寇侵境，廉使閲兵，擇將未獲。謇忽夢一人，冠服若王者，謂曰：「吾則仲尼也。媿君每傾心於吾，吾當助君。仍更名宗儒，自此富貴矣。」既覺，喜而請行，兼請易名。是時，人盡難之，忽聞宗儒請行，遂遣之。一戰而大破蠻寇，餘孽皆遁。黔帥表上其功，授朗州刺史。秩滿詣京師，累遷司農卿，賜賫甚厚。數年卒官。【出《南楚新聞》】

滑能

唐咸通中，翰林待詔滑能棋品最高。有張生者，年可四十，【「四十」《北夢瑣言》作「十四」。】來請對局。初饒一路，滑生精思久之。方下一子，張隨手應之，或起行庭際，候滑生更下，又隨應之。及黄寇犯闕，僖宗幸蜀，滑將赴行在，欲取金州路入，張曰：「不必前適，某非棋客，天帝命我取公棋耳。」滑驚愕，妻子啜泣，奄然而逝。【出《北夢瑣言》】

《北夢瑣言》卷一〇所引，與本條文字頗多出入：

唐僖宗朝，翰林待詔滑能，棋品甚高，少逢敵手。有一張小子，年僅十四，來謁覓棋，請饒一路。滑生棋思甚遲，沈吟良久，方下一子。張生隨手應之，都不介意。仍於庭際取適，候滑生更下，又隨手著應之。一旦黄寇犯闕，僖宗幸蜀。滑以待詔供職，謀赴行在，欲取金州路入，辦裝挈家將行。張生曰：「不必前邁，某非棋客，天帝命我取公著棋，請指揮家事。」滑生驚愕，妻子啜泣，奄然而逝。他日京都共知也。昔顔回、卜商爲地下修文郎，又李長吉爲帝召撰樂府，豈斯類耶？所言天帝者，非北極天皇大帝也。按《真誥》，又非北方玄天黑帝道君。此鬼都北帝，又號鬼帝，世人有大功德者，北帝得以辟請，四明公之流是也。召棋之命，乃酆宮帝君乎？與《真誥》髣髴，故梗概而言之。

柳晦

柳晦，河東人，少有文學，始以廕補。咸通末，官至拾遺。因上疏不納，乃去官，廬於終南山。一日，入城訪故友於宣陽里，忽遇一人求食。晦與之，此人但三齅而已。晦怪而問之，答曰：「吾陰府掌事者，蒙君設食，深愧於心。君自此三年，當爲相。」言訖不見。晦未之信也。及黄巢犯闕，求能草檄者。或薦晦，巢乃馳騎迎之，逼使爲檄。檄達行在，僖宗知晦所作，乃曰：「晦自求退，非朕棄遺，何訕謗之甚耶？」賊平，議不赦。巢命晦爲中書舍人，尋授僞相。【出《補録記傳》】【疑即《唐年補録》。】

劉山甫

唐彭城劉山甫，中朝士族也。其父官於嶺外，侍從北歸，泊舟於青草湖。登岸，見有北方天王祠，因詣之，見廟宇摧頽，香燈不續。山甫少有才思，因題詩曰：「壤墻風雨幾經春，【「壤」《北夢瑣言》作「壞」，疑是。】草色盈庭一座塵。自是神明無感應，盛衰何得却由人。」是夜，夢爲天王所責，自云：「我非天王，乃南嶽神也。主張此地，何爲見侮？」俄而驚覺，風浪暴起，殆欲沉溺。遽起悔過，令撤詩板，然後方定。【出《山甫自序》】【查《北夢瑣言》卷九有其事，文字與本書所引近，末亦云出《山甫自序》。】

爾朱氏

咸通中，有姓爾朱者，家於巫峽，每歲賈於荆、益。瞿塘之壖有白馬神祠，爾朱嘗禱焉。一日，自蜀迴，復祀之。忽聞神語曰：「愧子頻年相知，吾將捨兹境，故明言與君別耳。」客驚問：「神安適耶？」曰：「吾當爲湖南城隍神，上帝以吾有薄德於三峽民，遂此升擢耳。然天下將亂，今天子亦非久馭世也。」爾朱復驚曰：「嗣君誰也？」曰：「唐德尚盛。」客請其諱，神曰：「固不可泄。」客懇求之，乃云：「昨見天符，但有雙日也。」語竟，不復言。是歲懿皇升遐，僖宗以晉王即位。【「晉」兩《唐書·僖宗紀》作「普」。】【出《南楚新聞》】

李仲吕

姑臧李仲吕，咸通末調授汝之魯山令。爲政明練，吏不敢欺。遇旱，請禱群望皆不應。仲吕乃潔齋自禱于縣二十里魯山堯祠，以所乘烏馬及驄人張翰爲獻。祭畢，將下山，雲霧暴起，及平澤而大雨，僕馬皆暴殞。於是仲吕復設祭，圖僕馬于東壁。【出《三水小牘》】

新昌坊民

青龍寺西廊近北，有繪釋氏部族曰毗沙門天王者，精彩如動，祈請輻凑。有居新昌里者，因時疫，百骸綿弱，不能勝衣，醫巫莫能療。一日，自言欲從釋氏，因肩置繪壁之下，厚施主僧，服食於寺廡。【「服」《全唐五代筆記·唐闕史》作「眠」。】逾旬，夢有人如天王之狀，持筋類綆，以食病者。復促迫之，咀嚼堅韌，力食袤丈，遽覺綿骨木强矣。又明日能步，又明日能馳，逾月以力聞。先是，禁軍懸六鈞弓于門，募能引其半者，倍糧以賜，至滿者又倍之。民應募，隨引而滿，於是服厚禄以終身。【出《唐闕史》】

《唐闕史》卷下所引文字，與本條頗多出入：

青龍寺西廊近北，有繪釋氏部族曰毗沙門天王者，不詳誰氏筆跡，而精妙如動，祈請幅輳，傳有神異。嘗有民居新昌里者，因時疫，百骸綿弱，不能勝衣。其室甚富有，妻且少，視之燕宋也。母氏啜泣，遍訪醫巫，竟無能原其病狀。一日，自言欲從釋氏，且不能跛倚，其可髡首而緇體乎？母徇其欲，肩致繪壁之下，厚施主僧，眠食於寺廡。逾旬喜寐，夢有人魁形鎧服，焰加於肩，弓梏其臂，持筋類鱠，以食病者。復若嚴悸，促迫咀嚼堅韌，不堪其憂。所食袤丈，蘧然而覺，綿骨木強矣。又明日能步，又明日能馳，逾月以力聞。先是，禁軍懸弧矢之六石者于門，且示曰：「能引其半者，駢糧以賜之，滿者倍斯。」民應募，隨引而滿，于是服厚禄以終身。

裴氏女

唐黄巢之亂，有朝士裴某挈妻子南趨漢中。纔發京都，其室女暴亡，兵難揮霍，不暇藏瘞。行及洛谷，【「洛」《北夢瑣言》作「駱」。】夜聞其女有言，不見其形。父母詰之，女云：「我爲滻水神之子强暴，誘我歸其家。其父責怒，以妄殺生人，遽笞之。兼遜謝撫慰，令人送來。而旦夕未有所託，且欲隨大人南行。」俾拔茅爲抱，致於箱笥之中，庶以魂識依止。飲食語言，不異於常。爾後又言已有生處，悲咽告辭而去。【出《北夢瑣言》】

《北夢瑣言》卷一二所引文字，與本條頗多出入：

唐黄寇奔衝，有小朝士裴，忘其名，移挈妻子南趨漢中。纔發京都，其室女路次暴亡，兵難揮霍，不暇藏瘞，甚爲悲悼，即可知也。行即洛谷，夜聞其女有言，不見其形。父母怪而詰之。女曰：「我爲滻水神之子強暴，誘歸其家。厥父責怒，以妄殺生人，遽行笞責。兼遜謝撫慰，差人送來。緣夕旦未有托，且欲隨大人南行。俾拔茅爲苞，致於箱笥之中，庶以魂識依止。」飲食語言，不異于常。爾後白于嚴慈，云已有生處，悲咽告辭去。夫鬼神之事，世所難言。素滻之靈，有義方之訓，所謂聰明正直之流也。

夏侯禎

汝州魯山縣西六十里小山間有祠，曰「女靈觀」，其像獨一女子焉，低鬟嚬蛾，艶冶而有怨慕之色。祠堂後平地，左右圍數畝，上擢三峰皆十餘丈，森如太華。父老云，大中初，斯地忽暴風疾雨，一夕而止，遂有此山。其神見形於樵蘇者曰：「吾商於之女也，帝命有此百里之境。可告鄕里立祠於前山，山名女靈，吾所持來者也。」

咸通末，縣主簿皇甫枚因時祭，與友人夏侯禎偕行。祭畢，與禎縱觀。禎獨眷眷不能去，乃索巵酒酹曰：「夏侯禎少年未有匹偶，今者仰覿靈姿，愿爲廟中掃除之隸。」既舍爵，乃歸。其夕，夏侯生惝怳不寐，若爲陰物所中。其僕來告，枚走視之，則目瞪口噤不能言矣。枚曰：「得非女靈乎？」禎頷之。枚命吏禱之曰：「夏侯禎不勝醆斝之餘，至有慢言黷於神聽，今疾作矣。豈降之罰耶？抑果其請耶？若降之罰，是以一言而斃一國士乎？違好生之德，當專戮之辜，帝豈不降鑒，而使神滋虐於下乎？若果其請，是以一言舍貞靜之道，播淫佚之風；念張碩而動雲軿，顧交甫而解明珮。若九閽一叫，必貽幃箔不修之責矣。况天下多美丈夫，何必是人？神其聽之。」奠訖，夏侯生康豫如故。【出《三水小牘》】

徐渙

弋陽郡東南有黑水河，河漘有黑水將軍祠。太和中，薛用弱自儀曹郎出守此郡，爲政嚴而不殘。一夕，夢贊者云：「黑水將軍至。」延之，乃魁岸丈夫，鬚目雄傑，介金附鞬。既坐，曰：「某頃溺於兹水，自以秉仁義之心未展，上訴於帝。帝曰：『爾陰位方崇。』遂授此任。郎中可爲立祠河上，當保祐斯民。」言訖而寤，遂命建祠設祭。水旱災沴，禱之皆應。用弱有葛谿寶劍，復夢求之，遂以爲贈。仍刳神前柱，并匣置之，外設小扉，加扃鐍焉。

乾符戊戌歲，大理少卿徐渙以決獄平允，授弋陽郡。秋七月出京，時方霖霪，道塗泥濘。歷崤函，度東周，由許蔡，略無霽日。既渡長淮，宿于嘉鹿館，則弋陽之西境也。時方苦雨淒風，徒御多寒色。渙具酒祈之，其夕乃霽。渙由是加敬，每春秋常祀，必躬親之。明年冬十月，賊黨數千人來攻郡城，渙堅守，城不可拔，乃引兵西入義陽。時有無賴者，以廟劍言於賊裨將。將乃率徒，破柱取去。既而曉出縱掠，氣霧四合，莫知所如。忽遇一樵童，遂執之，令前導。既越山，霧開，乃義營張周寨也。猝與賊遇，盡殺之，張周親擒其首，解其劍，復歸諸廟，至今時享不廢。【出《三水小牘》】

羅弘信

中和年，魏博帥羅弘信初爲本軍步射小校，掌牧圉之事。曾宿於魏州觀音院門外，其地有神祠，俗號「白鬚翁」。巫有宗千者，忽詣弘信謂曰：「夜來神忽有語，君不久爲此地主。」弘信怒曰：「欲危我耶？」他日，復以此言來告，弘信因令密之。不期歲，果有軍變，推弘信爲帥。弘信狀貌豐偉，多力善射，雖聲名未振，衆已服之。累加至太尉、臨淮王。【「臨」《北夢瑣言》作「封臨」。】【出《北夢瑣言》】

李嶢

唐乾寧中，劉昌美爲夔州刺史。屬夏潦，峽漲湍險，里俗云：「灧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於是行旋輟棹以候之。學士李嶢挈家自蜀沿流，【「嶢」《北夢瑣言》作「蕘」，下同。】將之江陵。昌美以水勢正惡，止之。嶢忽遽而行，俄而舟覆，一家溺死焉。唯乳嫗一人，隔夜爲駭浪推送江岸而蘇。先是，永安鹽竈戶陳小奴棹空船下瞿塘，見崖下有一人，裹四縫帽，著窄白衫，青袴，執鐵蒺藜，問嶢行程，自云迎候。及乳嫗既蘇，亦言於刺史云，李學士至一官署上事，朱門白壁，寮吏參賀。又聞云，此行無乳嫗名，遂送出水。【出《北夢瑣言》】

《北夢瑣言》卷五所引，與本條文字多有出入：

唐乾寧中，劉昌美典夔州。時屬夏潦，峽漲湍險，俚俗云：「瀧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於是行旅輟棹，而候水平去焉。有朝官李蕘學士，挈家自蜀沿流，將之江陵。郡牧以水勢正惡，且望少駐，以圖利涉。隴西忽遽，殆爲人所促召，堅請東下，不能止之。才鼓行橈，長揖而別，州將目送之際，盤渦牙裂，破其船而倒，李一家溺死焉。唯奶軀一人，隔夜爲駭浪推送江岸而蘇。先是，永安監灶戶陳小奴掉空船下瞿塘，見崖下有一人，裹四縫帽，穿白缺衫，皂義襴青袴，執鐵蒺藜，問李公之行邁，自云迎候。其奶軀蘇後，亦説于刺史，云李學士至一官署，上廳事，朱門白壁，寮吏參賀。又聞云：「此行無奶嫗名。」遂送出水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