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石農褚人穫學稼纂輯
昔王弇州先生。創爲文章九命一曰貧困。二曰嫌忌三曰玷缺。四曰偃蹇。五曰流貶。六曰刑辱。七曰夭折。八曰無終。九曰無後。殆有所感而爲是論。仁和王丹麓先生。以爲天下後世。盡泥此言。豈不群視文章爲不祥之莫大者。誰復更有力學好問者哉。因反其意。爲更定九命。一曰通顯。二曰薦引。三曰純全。四曰寵遇。五曰安樂。六曰榮名。七曰壽考。八曰神仙。九曰昌後。各引古人往事以實之。頓令覽者有所歆羨云。
新安張山來先生憶。聞錄吾邑某生。從某師讀書山中。一日徒問其師曰。讀書欲何爲。師曰。爲科第也。某曰。科第亦偶然耳。安可必乎。師曰。讀書以博科第。乃必然者。何謂偶然。後師徒二人。同登賢書。各建一坊。師題曰必然。弟題曰偶然。歷年既久。必然者圯于地。而偶然者尚無恙云。
歙邑陳元弼與蔡昭遠論文。陳云。所苦腹中無料耳。蔡即其語譏之云。陳元弼腹中無料。陳即答云。蔡昭遠背上有文。或詢其故。曰君不記山節藻稅註乎。蓋戲其姓也。
歙有精於星學者。偶遺矢於野。忽聞地上作爆響聲。視之。則土中迸出萌蘖。即以此時之千支推之。乃王侯命也。因留記爲驗。後里人建張睢陽公廟。以此木雕神像。果王侯云。
崇正乙亥。義烏傳野倩先生〖巖〗。以名進士來令吾邑。善政頗多。偶記其軼事數則。鄉民有割肝療其親者。諸生以其孝。公舉于庭。公笑謂之曰。此子既已割肝。又煩諸兄來。必復破肺矣。蓋譏諸生之受賂也。試童子時。有方顯者。以宦牘求前列。公見其名。笑云。方顯得文章有用。童對云。益足徵天地無私。公笑而取之。又有鄉先生詣公庭言事。頗似枉法。公不聽。鄉先生望公紗帽戲云。老父母好高冠〖官〗。公曰。不是官高袛因髮〖法〗重。蓋公饒髮因高其紗帽云。
泰興季因是先生〖寓庸〗。蓄女優數輩。倩名師教授。必飲以痿陽之劑。乃聽爲師。一日女徒語其師云。我輩作此等事。不審將來若何結果。師云。此非若輩所宜言。越年餘。先生語優師云。吾夢中見一聯。若使人人能結果。除非樹樹不開花。不知何所兆。優師無以對。先生有園。名樹樹園。一歲園中並無一花。優師忽憶夢中句。及女徒所詢結果語。知主人當不久人間矣。未幾先生果死。女優遂散。
錦向以宋織爲上。泰興季先生。家藏淳化閣帖十帙。每帙悉以宋錦裝其前後。錦之花紋二十種。各不相犯。先生歿後。家漸中落。欲貨此帖。索價頗昂。遂無受者。獨有一人以厚貲得之。則揭取其錦二十片。貨于吳中機坊爲樣。竟獲重利。其帖另裝他紵。復貨于人。此亦不龜手之智也。今錦紋愈出愈奇。可謂青出於藍而青於藍矣。
胡梅林先生〖宗憲〗家僕中。有有功徤兒二人。力萬鈞。人不能近。其一犯公令。欲斬之。禁獄中。其一自度苟殺彼。必且及我。遂謀弒主。有知之者。密以語公。次日公適當生辰。諸子謂此賊必乘此行事。盍不受賀。公曰。此示怯也。其受賀如故。吾自可辦賊。因密授諸將計。及期。帳下以次行酒。及此僕。公急語之曰。汝素有大功。吾前欲斬某。俟汝爲請即釋之。欲以爲汝榮也。汝何久不言乎。僕聞此語。不覺感動泣下。拜曰某初不敢言。不謂主公厚我如此也。公曰。吾當爲汝赦之。今吾生辰。汝輩可痛飲。必大醉爲樂。僕果大醉。乃並前僕斬之。公之不動聲色。而定變于倉卒。類如此。
胡梅林以總制開府于浙。有幕客謂胡公。某受公惠久。無可報稱。今嚴相國勢且敗。敗則蔓延及其黨。公必不免。今爲公計。當以厚幣伴函薦某于彼爲記室。彼必重用某。某暇時。凡公有片紙隻字。必爲公匿而焚之。嚴雖敗。公無患矣。胡公然之。如其計行。及嚴敗。胡公果無累云。
歙邑西村名莘墟。有某之先世。微時來揚投其戚屬。途拾一銅印。文爲白水。至揚州戚屬各助以貲。置質庫中故衣。戲以銅印鈐之。獲息殊厚。未鈐印者。初無人問也。亦以印鈐之則售。經年貿易貲且數倍於所助。自後凡有所爲。必以銅印從事。卒以鹽筴起家。號其業曰泉。蓋合白水二字而爲言也。迄今子姓仍以泉爲號云。
明代有一善人死。閻君邀飲。至則見爲筵者四。首爲僧。次爲道士。又次爲善人。主席則閻君也。坐定。閻君舉卮屬僧飲。僧合掌念佛。不肯飲。閻君亦不之強也。次及道士。道士拱手亦不肯飲。次及善人。善人自念。彼二人皆不飲。吾寧敢獨飲乎。亦辭之不飲。如是者三。閻君起立。拱手向三人請行。三人以次行至一處。如井狀。閻君拱手向僧請下。僧趺坐而下。次及道士。道士立而下。次及善人。不覺首先入井。及下則已托生人間矣。自念奇異。秘而不言。長而求所謂僧道。杳不可得。後舉進士。例爲縣令。往吏部掣籤。見冢宰坐堂上。儼然冥中道士狀也。熟視再四。冢宰忽呼曰。汝在此乎。曾憶冥間事否。曰憶之。特不敢言耳。問曾見同席僧乎。曰未之見也。冢宰曰。我若見之當以語汝。汝若相見。亦當語我。時某掣得河南某縣令。到官後謁藩王。王固冥間同席僧也。一見即驚喜曰。汝來此乎。曾識我否。曰識之。王曰。曾見同席道士乎。曰。即今吏部尚書某也。觀此則閻君之酒。乃俗所謂迷魂湯耳。
歙邑南有村名北岸。某姓始祖欲葬其父。地師爲示一地曰。葬此。子孫繁衍。但初年有損耳。留一語爲驗曰。半夜夫妻八百丁。葬後爲子娶婦。合巹之夕。賀客皆散。新郎已就寢定情矣。迨半夜。忽聞有款門者。新郎疑爲賀客復來慁。試啟戶視之。一虎突人。舉室驚救。虎雖去而人則死矣。踰年新婦生一子。此後子孫果繁衍云。
某給諫子。已娶婦。爲諸生。每遇歲試。輒倩人代作。學使者以其要人子。必置前列。及給諫假歸。有所聞。親送其子入試。試後亦不許通賓客。試題爲嫂溺不援六句。公子於題則書豺狼爲才郎。權也爲犬也。於文則曵白無一字。文宗初不知爲給諫子。置之六等。諫給怒。痛責之。妻慚而自縊。文宗例于試畢。始拜鄉先生。及謁給諫。語及所書題云。諸生中有如此不通者。給諫云。此即不肖子也。文宗踖蹐不安。隨一揖別去。改置一等。次日有人榜諫給門曰。權門生犬子。烈女嫁豺郎。又號公子爲六一居士。
順治中。歙邑一令。初不識字。及判示日。其日爲十七。胥教以十字判畢。胥復教以七字如十字狀。而曲其下。復鉤向上。令灣向左。其形爲士。胥恚云。誤向左矣。令審視良久。忽反張其示云。如此懸之市。則七正矣。蓋令止知士正而爲七。而不知通幅墨字之皆反也。其遺笑一邑如此。
白門幼科胡道五。爲巨室醫歲餘小兒。其證非外感。又非內傷。惟啼哭不止。胡乃密詢乳媼之夫曰。汝爲我密詢汝婦。兒是何病。設有他故。我斷不以聞於主人也。其夫云。乃吾婦酣睡時。壓損其臂骨耳。胡曰果爾。吾當偕外科往。遂密與外科計。詭云。此病某有秘方。須以藥敷臂土。再以煎劑飲之。自愈。主人如其言。兒臂痛漸減。不數日而愈。乃厚酬之。此等乳媼。殊可痛恨。而醫家亦不可不知此等作用也。
歙邑令某。檄拘洪姓者。其人逃匿。令拘其族之富人。富人至云。某未犯法。不審何以見拘。令云。某人有罪。彼既在逃。自應坐汝。富人云。某與伊並非服屬。風馬牛不相及也。令怒云。汝與伊五百年前是一家也。富人云。若然。某叔父忝居相國。幸推烏屋之愛。見宥何如。令云。汝叔爲誰。曰。內院洪承疇是也。令云。內院閩人與汝何涉。富人云。五百年前亦是一家也。終無以加而出之。
鹽場士豪某。室有別業三楹。階前掘一深池。中積水。外繚以垣。凡負債者。縛置池中。名曰水牢。後有一人自水牢中得釋。首于官。官初莅任。批准勘。一胥素與豪厚。以告豪。豪謂胥能緩數日。吾事濟矣。胥曰。可于是立召圬者。繪者。髹者。甃者。裝潢者。各厚其値。煥然一新。上懸名人畫。柱皆有聯。堂中雜置凡案交床。池蓄金魚。凡器坃盆花畢備。外扃以鑰。及官來勘。豪力辯並無水牢。受害者引官往。豪若爲不得已狀。始啟戶。訴云。某慮彼他往。則債不復償。因拉入書室。坐數日耳。非水牢也。官入室。所見殊精雅。水中金魚。悠然自得。乃大怒首者云。汝負彼債。反誣以罪。吾署中荒蕪湫隘。苟得日坐此處。其樂實甚。汝反以爲囹圄乎。遂直土豪。而責首者。噫。豪計亦狡矣。
汪南溟司馬有輿人名四三。一日。懇司馬命以字南溟字。之曰目川。公子云。奈何爲輿人命字乎。南溟笑曰。偶然擡起便是目川。若放倒則仍是四三耳。
許文穆公〖國〗。爲諸生時。赴鄉試。過新嶺。貧不能乘輿。語其擔行囊者曰。吾他日荀富貴。當平此嶺也。後登甲榜歸里。則乘輿過嶺。而擔行囊者。復値向日舊人。謂公曰。公曩云富貴後爲平此嶺。今當云何。公曰。我之嶺已平矣。汝輩各自平汝之嶺可耳。此言雖戲。實具至理。
有士人鄉試後。將揭曉。則夢人以燭淚澆其首。醒後喜甚。以爲必捷。及榜發。落第。甚恚。後數科。夢皆如是。因於揭曉之夕不復睡。不意其僕忽大叫。詢之。則夢人以燭淚污主人頂也。士人益怒。謂必無可望。及黎明。報人擁至。喜出望外。日中往視其榜。則姓名上有燭淚。蓋填榜時。吏所污也。
亳州一士狎其婢。婦妒甚。搗蒜納婢陰中。而以繩縫之。婢痛苦殊甚。鄰人咸爲之不平。群訟于官。官大怒。檄拘妒婦。並喚革工數人。擕錐繩諸物。欲縫妒婦陰。士懼爲門戶辱。竭力求免。官曰。今城樓且壞。果能重爲建造。庶可免耳。士罄家所有。始能竣役。至今土人即以此事。名其城樓云。
順治中。毗陵某宦。偶狎一乳媼。夫人知之。竟以錐鑽其陰而鎖之。棄其鑰匙于井。乳媼叫號欲死。人不得已。覓銅匠以鐵絲掭開之。至今常州人稱鎖陰奶奶云。
程木文有僕號墨文。木文責之曰。我號木文。爾奈何亦號墨文。僕曰。音同字不同。相公乃木頭之木。小人是文墨之墨也。〖俱憶聞錄〗。
呂覽云。伊尹生于空桑。春秋演孔圖云。孔子亦生于空桑。空桑地名。非樹也。乃亦有生於樹者。隋王德祖家有樹生癭。大如斗。經三年。其癭朽爛。撤其皮。遂見一孩。因收養之。長名梵志。又元畏兀兒之地。有和林山有神光降于樹。人即其所候之。樹生癭若妊狀。自是光常見。越九月又十日。癭裂得嬰兒五。土人收養之。其最稚者曰不可罕。既壯。遂君長其地。述異記云。魏時王子元家。雨中有小兒八九枚墮庭中。長六七寸許。自言家在河東南。爲風所飄則人有從風雨生者矣。寧國論云。蜀本無獠。𤙶爲德陽山谷洞中壤壤而出。長而自爲夫婦。種類益多。則人有從土生者矣。後漢書夜郎剖竹而生。哀牢觸木而感。則人有從竹木生者矣。內典載樹提伽生于火中。則人有從火生者矣。又竟陵僧。于水邊得嬰兒。育爲弟子。稍長因筮得姓名陸羽。則人有從水生者矣。諸兒之生。可謂水源木本。
稷之棄也。鳥覆翼之。子文之棄也。虎乳之。齊頃公之棄也。狸乳而鸇覆之。皆見於經傳。東觀紀。漢肅宗敬隱天后。以王莽末年生。遭時倉卒。母棄之南山下。隆冬寒冷。再宿不死。外家出過道。聞兒啼聲憐之。因往就視。有飛鳥舒翼覆之。沙石滿口鼻。猶能喘息。心怪之。以爲神靈。持歸養之。年十三。乃以歸宋氏。後爲肅宗后。天都載。褒離國王侍婢有娠。產子捐豬圈中。豬以氣噓之。徙置馬櫪中。馬復噓之。得不死。後爲扶餘國王。準之后稷。未盡誣也。
晉書。王祥孝母。臥冰而雙鯉躍出。王延爲母欲魚。叩冰而哭。一魚躍出。說儲載楚僚臥冰。而童子送鯉。查道泣禱河神。而冰開得鱖。元史載汶上田政住父病不愈。禱天。去衣臥冰上一月。同縣王住兒母病。臥冰上半月。皆得魚以愈親疾。又焦革冬月得瓜。以愈父疾。王薦雪中得瓜。以止母渴。是皆考思所感。動植之物得以非時應之。若北史所載慕容熙因苻后病。季冬思凍魚膾。仲冬思生地黃。切責有司必欲致之。至加大辟。而終不得。盆信南面之尊。不敵孝感之神也。
王祥臥冰處。在沂水。至今冰凍不合。臥冰事。人但知王祥。不知又有王延楚僚諸人。故拈出之。
開元中。明州陳藏器撰本草拾遺云。人肉治羸疾。自是閭閻相效割股。以博孝名。乃亦有爲子刲股者。宋史呼延贊有膽勇。鷙悍輕率。嘗言願死于敵。徧文其體爲赤心殺賊字。至妻孥僕使皆然。諸子耳後別刺字曰。出門忘家。爲國臨陣。忘死爲主。嚴冬以水沃孩幼。冀其長能耐寒勁徤。其子病。贊刲股爲羹療之。
異苑。載京房以漢時棄市。其屍至義熙中猶完具不朽。僵屍人肉。堪爲藥餌。軍士分割殆盡。
療時疾者服大黃良。宋史載陳宜中夢神人語曰。天災流行。人多死於疫癘。惟服大黃得生。冝中遍以示人。時果疫。因食大黃得生者甚眾。此見上帝好生。即有必行之天災。未嘗不開人以生路也。
秦始皇封松爲五大夫。唐武后封柏爲五品大夫。錢璆封臨安大木爲衣錦將軍。明高皇封杮爲凌霜侯。陳後主封石爲三品。宋欽宗亦封石爲盤固侯。衛㦤公鶴乘軒。晉惠帝蝦蟆得廩。北齊幼主雞鷹食縣幹。犬馬有赤彪儀同。逍遙郡君。凌霄郡君之封。隋煬帝以鷗字乃二品鳥。封爲碧海舍人。唐太宗封白鶻爲將軍。絲宗封白驢爲將軍。昭宗封猴爲供奉。以朝廷爵祿。濫及無知之木石鳥獸。豈非祖龍之作俑哉。
毛寶無放龜事。放龜乃寶之武昌軍人。及軍人之墮江也。覺如立石上。即所放白龜。浮而送之。竟得登岸。晉書孔愉放龜。後封餘不亭侯。鑄印而龜三顧。及其卒也。龜復銜木植愉墓。今號龜銜樹。溪名龜溪。橋名龜回橋。一念好生。感及鱗介。
梁書。王瑩拜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印工鑄印。六鑄而龜六毀。既成。頸空不實。補而用之。居職六日而卒。龜爲四靈之一。宜其靈異若此。
崔鴻十六國春秋。魯國有齊儆。數萬燕銜土培城。史記。漢臨江閔王榮葬于藍田。數萬燕銜土置塚。漢書。王莽開哀帝母丁姬隧。數于燕銜土投窟。梁昭明太子梓宮。有琉璃碗紫玉杯。後更葬。爲閹人所𥨱。有燕雀數萬擊之。爲有司所縛。帝聞驚異。詔納壙中。復有數萬燕雀銜泥增塚。墳側有湖。因名燕雀湖。
宋元嘉中。靈鷲寺群燕其銜繡像。委之堂內。蕭道成於寺造白塔齊雲巖太素宮。百鳥銜泥。塑成真武像。
唐語林。顏魯公爲河西隴右監察御史。時五原旱。魯公爲決冤獄數事。天乃大雨。人謂之御史雨。宋史。趙鼎爲相。延汪應辰之館塾。紹興五年。應辰舉進士第一。歲旱。鼎命應辰禱雨。即應。人謂之相公雨。鼎曰。不然。乃狀元雨也。又豐城王仲衡守建昌軍。値大旱。入境。大雨如注。郡人喜曰。刺史雨。休寧凌唐佐知夏津縣。決河北疑獄。時亢旱。及唐佐歸。雨隨至。人號爲縣令雨。元王伯勝爲遼陽行省平章事。歲大旱。伯勝齋戒以禱。即雨。人謂之平章雨。至順中。宇文公諒爲餘姚同知。夏久不雨。禱即應。民頌爲別駕雨。陳春爲嘉興路推官。因販私鹽事。釋被誣者數百人。先是久不雨。至是大雨。人稱陳公雨。順治中。秦世𧜖爲江寧監察御史。時久不雨。世禎行部至太倉。決冤獄數事。即雨。人亦稱御史雨。蓋人事可以挽天心。即天功可以爲人力。以視南史所載。蕭推歷淮南晉陵吳郡太守。所臨必赤地大旱。人號爲旱母者。其人事可知矣。
南史。齊世祖時。有沙門從北齎火而至。色赤於常。云可療疾。人取之者。多得其驗。謂之聖火。唐書。觀察使令狐楚言亳州有聖水出。飲者疾輒愈。有方之人。率十戶僦一人往汲。而水斗三十于。取者益他汲。轉鬻于道。裴度判狀。令所在禁塞。李德裕亦嚴勒津邏捕絕之。且言者吳有聖水。宋齊有聖火。皆本妖祥。古人所禁。請下觀察使令狐楚填塞。以絕妄源。從之。失先輩豈不欲濟人。誠杜其煽惑之原也。
程嬰公孫杵臼二塚。在絳州太平縣之趙村。至宋元豐中。因議郎吳處厚上書。始建廟加封。封嬰爲成信侯。杵臼爲忠智侯。以時致祭。處厚言之是矣。第因屢失皇子而恐其爲厲。則大可笑也。夫嬰與杵臼。生前存趙孤以全忠義。豈死後剪他人裔以求血食耶。
天禧中。封東方朔爲智辨侯。
豫讓刺襄子于汾橋下。馬驚而見執。顧襄子猶從容待之。嘉其義而從擊衣之請。使讓得行其意。可謂殺之之中。又有禮焉。施全之刺秦檜。亦邀子望仙橋下。柱斷而被擒。斬于市。眾中有一人曰。此不了事漢。不斬何爲。而避暑漫抄等書。乃列全於檜之十客中。不亦冤哉。或云另有一施全。
南史會稽郭原平。吳郡范元琰。俱稟至行。家貧。以園蔬爲業。園外有溝。見盜筍者苦於涉水。乃採置籬外。各伐水爲橋以度之。又桑虞見盜瓜者。因園中多荊棘。恐傷盜衣。輒除道通之。此皆盛德事。但立橋除道。不亦過乎。昔宋羅可見人𥨱其園蔬。乃伏草間避之。以俟其去。只如此足矣。
泰興柳敬亭以說平話擅名。吳梅村先生爲之立傳。順治初。馬進寶鎮海上。招致署中。一日侍飯。馬飯中有鼠矢。怒甚。取置案上。俟飯畢。欲窮治膳夫。進寶殘忍酷虐。殺人如戲。柳憫之。乘間取鼠天啖之曰。是黑米也。進寶既失其矢。遂已其事。柳之宅心仁厚。爲人排難解紛。率類如此。
狄梁公性嫺醫。尤妙針術。應制入關時。華州有富室兒。鼻端生贅。大如拳石。根蔕綴鼻。如食筯。或觸之。酸痛刻骨。兩眼爲贅所繩。日睛翻白。楚甚。垂絕。揭巨牌求療之者。許酬絹千疋。公一見惻然曰。吾能治之。即於腦後下針寸許。仍詢病者。知針氣已達病處。遽抽針。贅應手落。目睛如初。富室感謝。致所酬縑。公笑曰。吾急病行志耳。〖謂急人之病。出左傳〗。不顧而去。昔人云。不爲良相。則爲良醫。蓋濟世之術均也。如梁公者。豈非良相良醫兼長而並收其效者歟。彼其返周爲唐。即起死𢌞生伎倆。當從容燕對。無不以子母恩情爲言。尤屬頂門一針。內經云。上醫醫國。梁公有焉。後世猶以事女主爲公咎。而公急病行志之心晦矣。
蘇子美石曼卿輩。飲名有五。曰鬼飲。了飲。囚飲。鱉飲。巢飲〖一名崔飲〗。鬼飲者。夜不㸐燭。了飲者。挽歌哭泣而飲。囚飲者露頂圍坐。鱉飲者。以稿自東。引首出飲。飲復就束。巢飲者。飲於木杪。海虞陳錫𢆯先生戲益之有六。曰號飲。偷飲。跪飲。枷飲。牛飲。狗飲。號飲者。阮籍飲酒二斗。舉聲一號。是也。偷飲者。畢卓盜樽。是也。跪飲者。劉伶跪祝引酒。是也。枷飲者。北齊高季式留司馬消難飲。索車輪互括其頸。命酒引滿相勸。是也。牛飲者。商辛爲酒池肉林。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是也。狗飲者。胡母輔之輩。閉戶酣飲。光逸脫衣露頭狗竇中大叫。遂得入飲。是也。飲名雖新。不若文字飲醉紅裙知己相聚。斗筲之器成千鍾之爲酣適也。
廣聞錄。萬曆四年。山陰諸生某暴死。其胸與手猶熱。家人不忍歛。淹至月餘始甦。身畔有大鏹五十金。爲所擕來。人問之曰。我死適冥司。値親識某。駭曰。汝何以至此。然某閻王正爲其子延師。當爲君緩頰進之。果廷主西席。諸子皆羅拜。北面受業。起居經史。皆與世同。而亦爲師別具殽饌。如世間食。玉則袞冕甚尊嚴。因謂生曰。汝欲見五閻王乎。乃貴鄉王陽明先生也。及見先生。亦爲主客禮。歡然道故曰。此冥司不宜久居。命掌判官覈生祿命。判官報生尚有十年陽壽。先生即命語其主王。送生還陽。主王從之。贈冥錢楮幣甚渥。先生曰不可。宜用世間鏹。即所擕五十金也。乃知正直爲神。韓擒虎蔡襄之爲閻王。非誣也。
說儲。載江吳某。偶以文木鏤神像二軀。一爲土神。一日土神見夢於吳曰。吾位卑不當與某神並。殊不相安。君盍徙我于他氏。吳如其言。後他氏鳩數人結土地社。出土神禮而祀之。一少年曰。何物木偶。靈何從生。而能發吳君夢耶。揮箑擊之。少年居恆禮大士。是夕歸。夢大士謂曰。汝昨何慢土神。土神檄汝罪。凡十三所。定不汝貸矣。少年叩首乞哀。大士曰。我不能救汝死。但令汝生而貴。秦中某氏。世勳系也。且誕兒。亟往就之。可不失腰金矣。然必須戒家人勿哭。少年死。家人不能如戒。因復醒曰。坐汝輩哭。故失我世勳矣。猶幸大士許我以後圖。乃瞑。據此則神固無可慢者。故曰。敬鬼神而遠之。
廣聞錄。萬曆甲寅七月。閶門外下塘冶坊沈廷華家。初有三足蟾蜍一隻。頭三角。角紅如丹瑚。緣牆行走。俄牆下地裂。走出數十人。並長六七寸。或老或少。或好或醜。或烏紗絳袍。或角巾野服。或垂白寡髮。群眾驅逐。薄暮。忽跳躍四散而隱。明日家人晨起。忽見牆上幻出五色彩畫。宛然金碧山水。次日換青綠山水。越日又換諸細巧人物故事。或染麒麟望月。或寫丹鳳朝陽。一日見兩仙人坐樹下圍碁。一日忽見衣錦嬰兒捉少婦衣裾而立。觀者以爪觸傷婦頰。血出如縷。如是累月。符咒多方不能治。
說儲。載嘉靖中。瞿元立曾見一三足蟾蜍。取貯缸中。翌日視之。遁去矣。
石季龍時。太武殿畫古賢悉變胡狀。旬餘頭悉縮入肩中。梁武帝時。舍身光嚴重雲殿。遊仙化生。震動三日。普泰元年。洛陽金像生毛而廣陵被廢。永熙二年。平等寺浮屠成。孝武會萬人千寺。石佛低舉其頭終日。孝昌三年。平等寺金像有悲容。雨目垂淚。遍體皆濕。人號爲佛汗。明年爾朱入洛陽。誅戮百官殆盡。永安二年三月。此像復汗。五月莊帝北狩。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十二月爾朱入洛。莊帝崩晉陽。宋嘉祐中。邕州佛寺塑像手忽震動。未幾交趾入冠。城幾陷。其後又動。而儂智高反。竟屠城。去又宣州大火。先時有鐵佛迭前迭卻。若俯而就人者。火尋作。夫像不過幻相耳。胡然而動。胡然而涕。其殆示人以知趨避乎。惜乎其不之悟也。
桓石處趫捷絕倫。威鎮敵人。時有患瘧者。呼桓石處來以怖之。立愈。劉胡面黝黑似胡蠻。人畏之。小兒啼。語云。劉胡來。即止。楊大眼威振淮泗荊襄間。童兒啼呼楊大眼即止。將軍麻秋有威名。兒啼呼麻秋來。立止。檀道濟雄名大振。魏甚憚之。圖以禳鬼。江南人畏桓康。以其名怖小兒療瘧者。寫其形貼於床壁。宋劉𨪆爲隴右都護。與夏人戰。夏人畏之。兒啼怖。曰劉都護來。立止。遼史耶律休哥官拜于越〖貴官名〗。數敗宋師。宋人不敢北向。時宋人欲止兒啼。怖曰干越至矣。小兒噤不發聲。此諸人者。呼名可以怖兒已病。圖形可以禳鬼愈瘧。當其臨敵決戰。所向披靡。又可想已。
風俗通。厄非在汜水縣東十五里。漢高祖與項羽戰。敗于京索。遁入眢井。追者至。見井中有雙鳩飛出。因得免。殷芸小說。榮陽板渚津原上有厄井。漢王避項羽處。郡國志。厄井在滎陽。漢高祖爲雍齒所追。投匿井中。隨有蜘蛛結網蔽其井口。得脫。汲黯爲榮陽守。立神蛛廟以祀之。聖天子百靈呵護。信然。
陳州城外有厄臺寺。乃夫子絕糧處。舊榜文宣王。因風雨洗剝。但存一王字。後釋子遂附會。爲一字王佛。
宋王元之有厄臺銘。
唐內史。楊再思爲高麗舞。國子祭酒祝欽明爲八風舞。工部尚書張錫爲談容娘舞。將作大匠宗晉卿爲渾脫舞。左衛將軍張洽爲黃麞舞。諸人舞態愈工。醜態愈露。
魏志。咸熙中。郭淮以功封汾陽子。唐郭子儀封汾陽王。是有兩郭汾陽矣。劉宋時。王華以誅徐羨之功。封新建侯。明王陽明〖守仁〗。以誅宸濠功封新建伯。是有兩王新建矣。陽明先生尊人。亦名華。同宋新建侯名。尤爲巧合。
搜神記。秦閔王女聘曹。夭死。墓在雍州城西五里。時有隴西士人辛道度者。以遊學糧盡。經墓前。見一宅。因詣門下求餐。一青衣延之入。秦女遂與合焉。信宿而去。與金枕一枚。後度鬻枕于市。秦妃見而詢之。得其故。遂封度爲駙馬都尉。後之國婿。蓋仍其名。
宋世以駙馬都尉爲粉侯。遂指都尉兄爲粉昆。
墨子云。楚靈王好細腰。其臣皆三飯爲節。韓非子云。楚靈王好細腰。而國有餓死人。尹文子云。楚莊王好細腰。一國皆有飢色。劉禹錫詩云。爲是襄王故宮地。至今猶自細腰多。是楚三王皆好細腰也。齊無鹽女極醜而爲宣王后。宿瘤女項有大瘤。而爲閔王后。孤逐女狀醜。三逐于鄉。五逐于里。過時無所容。而襄王與語悅之。是齊三王皆好醜女也。何好尚之相懸如此。
真定大曆寺中。多藏唐時宮人所書佛經。字俱工楷。內有楊大真手寫心經一卷。字尤婉麗。後題云。善女人楊氏。爲大唐皇帝李三郎書。呼皇帝爲三郎。此宮幃燕暱時語。乃直書于經卷。貽譏後世。大爲可笑。
如皋冒女九先生〖夢齡〗哤語。上元鄭允宣號三山。弘治癸丑進士。仕至德安太守。𣙜關守郡。素著清介。晚歸白下。値湛甘泉宗伯毀淫祠。三山領佛像刮面金以供橐貲。抑何前簾而後貪。遂令佛面刮金。成實事也。聞易簀時自毀其面。孫嗣山。垂老落魄。而貧徹骨。有以夫。
子友徐榖臣。亦毀銅佛三尊。病中刮面刮腿。宛轉叫號而死。
萬曆中一部郎。娶妾揚州。既登舟。則非所擇取也。媒氏懼伏罪。請歸易之。部郎以爲非體。且貌雖遜麗於所擇。面厚重過之。因挈之赴任。得子。未幾擢憲副。金章黃蓋。過女父家。詢曩所擇女。則下嫁伍伯。女聞其歸。從簾內窺之。遂自經死。
王元翰稗史彙編。成化丁未。松江隸卒馮順。盜庫署篆。毛二守怒其累已。捶笞枷示。屬總甲王五監之。令致之死。王以鴨卯實生河魨子與順食之。竟無害。後聞海鄉人云。河魨同鴨卵食。則不殺人信然。
萬曆中。武進虞橋。人憩其上。多中惡死。居人苦之。不知其故。會數賈胡至。語人曰。此有毒物踞其中。吾當爲去之。則以一大鐵籠作機檻。布以絲綿。貯熟雞於其中。夕而舁至橋下。敕居人遠避。無犯之。賈胡伺之。頃則勢如風雨。久而纏綿難脫。天明啟視。檻中蟠一蜈蚣。長數丈。足皆纏縛而死矣。剖其首。一明珠大徑寸。其百足。一足一珠。賈胡懷之而去。自是虞橋之患乃息。
萬曆初。巨璫馮保。得一珠。如大指。下微有凸狀。保曰。此牡珠也。惜失其牝。遣人購之。不得。吳中有淘沙者。得一珠亦如大指。而下有凹形。不知其爲牝也。一賈胡見而以數錢買之。顧賈胡方窘甚。復鬻於吳賈。得銀三金。吳賈亦不知其爲牝珠也。適遇購者。遂引入京。以售干保。得三千金。吳人因指其瑕曰。珠誠佳而有微罅。保笑曰。此牝珠也。乃以白玉盤捧牡珠出。共置其中。則轉而相就。遂如牝牡交。久而生一珠。乃稱無價。保敗。沒入。比三殿災。而失所在矣。
獸有名格者。形似猩猩。而自知吉凶。人有意害之則去不來。否則可擾而狎也。是何格智而猩猩愚耶。蓋猩猩耽於所嗜。人因得而制之。夫惟無嗜者。人莫制焉。愚意格物之格。或本乎此。
蓋州有蟲名壓油。形肖水鳧。每暮春時。從水中出。自呼其名。人因採取以重物壓之。油津津出。油罄皮僅存焉。投之水中。復生。蓋亦一種業報。內典所謂壓油殃者是也。
夷堅志。光州七里外。村媼家植棗二株於門外。秋日棗熟。一道人過而求之。媼曰。兒子出田間。無人打撲。任先生隨意啖食。道人摘食十餘枚。媼延道人坐。烹茶供之。臨去。道人將所佩一葫蘆繫於木杪。顧語曰。謝婆婆厚意。明年當生此樣棗。既是新品。可以三倍得錢。遂去。後如其言。今光州尚有此種。人懷核植於他處。則不然。
王丹麓牆東雜抄。龔合肥以總憲守制家居。時士人投詩。日以什伯計。閽者往往應接不暇。一日有士投詩。閽者受置几上。士促之。閽者擲其詩。叱曰。去去。汝這詩蛆。也來獻詩。士大慚。拾詩掩面走。一時傳以爲笑。又鹽官有崔某者。業負販。能詩。頗多佳句。然其人憃憃焉如牛。人謂其爲牛。則沒其爲詩。如稱其詩則又不似其爲人。因戲稱爲詩牛。人皆曰善。詩蛆詩牛。名目甚新。
今人輒呼醜詩爲籤訣。不知古人多有以詩占者。西山十二真君詩。語多訓戒。後人取爲籤。以占吉凶。極驗。又射洪陸使君廟。以杜少陵詩爲籤。亦驗。今陳烈帝籤訣。乃是絕妙古詩。蓋詩以言志。古之作者。多寓意風規。故言皆足爲蓍蔡。如彼嘲風雪弄花草者。直是搆無用爲用耳。於占驗奚當。
唐徐疑詩。三十六宮秋夜長。景物淒涼之極。唐蘇郁詩。三十六宮愁幾許。人情抑鬱之極。唐許渾詩。三十六宮聞玉簫。群心跂慕之極。宋邵堯失詩。三十六官都是春。天真爛熳之極。
洗字法用西瓜一箇。約重三觔半。熟者蔕邊開一孔。入官硼砂三錢五分。砒三錢五分。磠四錢。共爲細末。入瓜孔內。懸一七曰。霜自出。以翎毛掃下。又一七收取。用時。先將清水濕字。以藥蘸上待乾。用翎掃淨。紙白如新。去硃法。用黃瓜一條。蔕邊開一孔。入官硼砂一兩。依前法取霜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