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上留香閣主人較刋
七修類稿。金陵士某𠮥仙。得詩云。風露淒涼雨過天。窗疎有月到床前。夜深不作紅塵夢。註得南華四十篇。又云。強胡擾擾我提兵。血戰中原恨未平。大廈已斜支一木。豈期長腳娛蒼生。某請書名。則二人。乃陳摶岳飛也。偶同過此。用書數語。某又問。今秦檜亦托生否。又書云。自古奸忠同一死。奸忠死後各留名。奸忠總在斯文斷。焉有來生與後生。又周吉甫暉金陵瑣事。亦載某請仙。仙降書是岳武穆。因問將軍恨秦檜否。仙書詩一首。中聯云。出師未捷班師急。相國反爲敵國謀。酷似武穆口語。惜其詩不全。
讕言長語。餘姚徐菊坡有簘杖詩。鑿竅霜筠入手輕。知音未遇伴閒行。刻鳩賜老聲還噎。隨鳳升山力可憑。弄月松根因柱石。倚風花底爲和笙。何當扶上雲霄路。吹徹釣天合九成
山房隨茟。元學士閻子靜復後廉訪浙西。有梅杖詩云。揀盡西湖萬王柯。春風入手重摩挲。較量龍竹能香否。比並鳩藤若奈何。聲破夢寒霜滿戶。影隨詩瘦月橫波。只知功到調羹盡。不道扶顛刀更多。
辛稼軒帥浙東時。朱晦庵張南軒任倉憲。劉改之欲見稼軒不納。二公云。某日公燕。君可來。門者不納。但喧爭之。必可入。既而改之如所教。門外果喧譁。稼軒問故。門者以告。稼軒怒。二公因言。改之豪傑也。善賦詩。可試納之。改之至。長揖。時方進羊腰腎羹。稼軒命賦之。改之寒甚。乞卮酒。酒罷乞韻。飲酒手顫。餘瀝流於懷。因以流字爲韻。即吟曰。拔毫已付管城子。爛首曾封關內侯。死後不知身外物。也隨尊酒伴風流。稼軒大喜。命其嘗此羹。終席而去。
又稼軒守京口時。大雪。帥僚佐登多景樓。劉改之敝衣曳履而前。稼軒令賦雪。以難字爲韻。改之即吟云。功名有分平吳易。貧賤無交訪戴難。自此莫逆云。
汾州李恭山節。端平中。朱湛盧復之使北。展觀八陵。引李與王仲偕南。李後任酉倅。與正倅陳三嶼松龍。宴僚友于多景樓。賞楊妃菊。令諸妓各持紙筆。侍官眾請謂。李後至。酒一行。即起吟曰。命委馬嵬坡畔泥。驚魂飛上傲霜枝。西風落月東籬下。薄倖三郎知不知。辭最清切。或至閣筆。
西山張倅芸窗。有繡養娘者。命蒼頭遞一羅帕與館人劉啟之。童偶遺之於地。芸窗見而責劉。即遣去。劉作詩謝張云。夜深撾鼓醉紅裙。半世侯門熟稔聞。自是東鄰窺宋玉。非關司馬挑文君。蒼頭誤送香羅帕。簧舌翻成貝錦文。幸賴老成持定力。一帆安穩過溪雲。
元吳僧本真。號月湖半顛。賦吳門上元云。村翁看了上元歸。正是西樓月落時。譽道官衙好燈火。不知渾點爾膏脂。微聞於郡守吳退庵。遂命住虎丘寺。
京口天慶觀主聶碧窗。嘗爲龍翔官書記。北朝赦至。有詩云。乾坤殺氣正沈沉。又聽燕臺降德音。萬口盡傳新詔好。四朝誰念舊恩深。分茅列土將軍志。問舍求田父老心。麗正立班猶昨日。小臣無語淚沾巾。觀中有趙太祖真容。北來者見必拜。碧窗題其上云。鳳表龍姿儼若新。一回展卷一傷神。天顏亦怪君非虜。河北山東總舊臣。
永嘉余德鄰宗文。與聶碧窗奕。余屢北。有賣地仙丹者。國手也。余呼之至。紿聶曰。某有僕能奕。欲試數着不敢。聶俾對枰。連敗數局。余自內以片紙書十字云。可憐道士碧。不識地仙丹。聶大笑曰。吾固疑其不凡。
盧梅坡庭梅開一花。詠詩云。昨夜花神有底恟。先期踏白入南邦。冷將雙眼窺春破。肯把孤心受雪降。樊弟得兄呼最長。竹君取友嘆無雙。仍前月夜窗前看。一在枝頭一在窗。
蔣漫堂與客燕坐。見庭中櫻桃惟一實。共以爲笑。忽有客來訪。自言能詩。因命賦之。燒丹道士藥爐空。枉費先生九轉功。一粒丹砂尋不見。曉來枝上弄春風。眾咸喜之。
吉州羅西林集刊近詩。一士囊詩及門。一童橫臥闌闑間。喚童良久乃起。曰將見汝主人求刋詩。童曰。請先與我一觀。我以爲可。則爲公達。士怪之曰。汝欲觀我詩。必能吟。請賦一絕。當示汝。童請題。士曰。但以汝適來睡起搔首意爲之。童即吟曰。夜夢清鸞上碧虛。不知身世是華胥。起來搔首渾無事。啼鳥一聲春雨餘。士駭服。同入見西林。取其菊詩曰。不逐春風桃李妍。秋風收拾短籬邊。如何枝上金無數。不與淵明當酒錢。士出而疑之。後知童乃羅之子也。
南康建昌縣有神童山。每試童子百人取其一。鄧文龍年八歲。穎出諸童之右。太守方巨山岳欲祝爲子。父謂之曰。汝予所鐘愛。太守固欲祝。汝將若何。文龍曰苐許之。巨山一日招諸名士。如馮紫山輩。文龍父子亦與焉。席上諸公。袛服禙子。文龍以綠袍居末座。坐定供茶。文龍故以托子墮地。諸公戲以失禮。文龍曰。先生失衣。學生落托。眾爲一笑。酒酣。巨山戲謂曰。口紅衣綠如鸚鵡。文龍應聲曰。頭白形烏似老鴉。又令賦君子竹。詠曰。滿洒子猷宅。平將風月分。兩軒渾似竹。一日可無君。眾異之。後易名元觀。十五領鄉薦。登上第。
靈隱寺僧元肇。𢏯淮海。寺有古松大數十圍。與月波亭相對。史彌遠遣人伐松。淮海作詩云。大夫去作棟樑材。無復清陰覆綠苔。惆悵月波亭上望。夜深惟見寉歸來。又穆陵在御。閻貴妃父良臣。起香火功德院。欲於靈竺下伐松供屋材。淮海亦作詩曰。不爲栽松種茯苓。袛緣山色四時青。老僧不會移將去。留與西湖作畫屏。詩徹於上。遂命勿伐。又山中有寺基久圯。勢家窺其地營塟。淮海亦有詩刺之云。一帶空山已有年。不須惆悵起頹磚。道傍多少麒麟塜。轉眼無人送紙錢。豪家見之。亦不復取。
戶曹之妻。與太守有私。一士子知其事。戶曹任滿將行。守招其夫婦飲。士子作祝英臺近付妓歌以侑酒。抱琵琶。臨別語。把酒淚如洗。似恁春時。倉卒去何意。牡丹恰則開園。茶蘼廝勾。便下得一帆千里。
好無謂。復恐明日行呵。如何戀得你。一葉船兒。休要更沉醉。後來梅子青時。楊花飛絮。側耳聽喜鵲聲裡。守與婦俱墮淚。其夫不悟。
翟惠父詠鬼門關詩。盤盤重險壓三途。慘慘陰靈怖萬夫。青海戰魂來守鑰。黃塵行客過張弧。西風古道悲羸馬。落日荒山嘨老狐。年少文人今白首。小昌休苦笑掀歈。惠父北人。
有刺夏金吾貴詩云。節樓高聳與雲。通國誰能有此榮。一語淮西聞養老。三更江上便抽兵。不因賣國謀先定。何事王詔不行。縱有虎符高一丈。到頭難免賊臣名。人謂北兵既至。許貴淮西一道。與之養老。故戢兵不戰。然賈似道退師數十萬眾。一鼓而潰。貴雖勇徤。亦何爲哉。
元杜氏婦。作北征詩云。江淮幼女別鄉閭。一似昭君遠嫁胡。默默一身離故國。區區千里送征夫。慵拈簘管吹羌笛。懶擊羅裙舞鷓鴣。多少眼前悲泣事。不如花柳舊江都。此等詩詞。多有戲題驛亭。以爲美談者。
陳雲屋嘲翟姓云。失足如何躍。無光耀不成。若非身倚木。爲櫂亦難行。時翟某館於水南楊氏。蓋嘲其倚楊也。
元杜善甫山東名士。工詩文。不屑仕進。時有掌兵官遠戍於外。其妻宴客。鼓吹終夕。杜作詩云。高燒銀燭照雲鬟。沸耳聲歌徹夜闌。不念征西人萬里。王關霜重鐵衣寒。聞之怏怏。見山房隨筆。
吳俗治喪之家。徧投訃音。弔客不盡相識。挨身陪賓者。備極𨢄態。謂之喪桑䖝。又曰喫死飯。蓋聞人死。即往兜攬經理其事。思得一飽也。數年前有孔姓者。面目尤屬可憎。借誕辰名色。傳單歛分。有無名氏作詩四章。贈之云。盡日茫茫事送迎。搖頭擺尾可憐生。家風誤認喪干聲家狗。不道當年讀去聲。諧語恰中。餘惜忘之。或有吉事。則又色服超蹌。自謂喜䖝。稱呼亦妙。
明武廟微行。遇一婦人汲水。乃口占一詞云。汲水上南坡。紅裙映碧波。雖然不似俺宮娥。野花偏艷目。村酒醉人多。亦自風騷可喜。
宋學士濂過洛或挽留之。不從。乃以步蹇藏去他所。公作詩云。蹇驢掣斷紫絲韁。卻去南城趁草場。繞遍洛陽尋不見。西風一陣版腸香。河南人詈賊曰版腸。故云。
雲間酒淡。有人作行香子云。浙右華亭。物價簾平。一道會買箇三升。打開瓶後。滑辣光馨。教君霎時飲。霎時醉。霎時醒。聽得淵明說與劉伶。這一瓶約莫三觔。君還不信。把秤來稱。有一觔酒。一觔水。一觔瓶。又醒睡編。有詩云。數升糯米淺慳量。飯熟全家大小嘗。着意滿傾三斛水。先頭打起一壺漿。冷吞卻似金生麗。熱飲渾如周發商。昨夜強斟三五盞。幾乎瀉破肚中腸。
王婆釀酒爲業。一道士往來寓其家。每索酒。輒與飲。數百壺不酬値。婆不與較。一日道士謂婆曰。予飲若酒。無錢相償。請爲若掘井。井成泉湧出。皆醇酒。道士曰。此所以償耳。遂去。婆持井所出泉應沽者。比夙讓更佳。得錢數萬。踰三年。道士忽至。婆深謝之。道士問曰。酒好否。婆曰。酒甚好。只豬無糟耳。道士笑題其壁曰。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井水做酒賣。還道豬無糟。題訖而去。自是井不復出酒矣。
夷堅志。秀州趙公衡。天資滑稽。善與人款曲。無所不狎侮。因寡髮。人目之爲趙葫蘆。時有作小詞以謔之曰。家門希差。養得一枚依樣畫。百事無能。只去籬邊纏倒藤。幾回水上。軋捺不翻真箇彊。無處容他。只好炎炎天音曬作巴。一時傳誦。見之者無不絕倒。
笑林。嘲近視詩云。笑君兩眼忒希奇。子立身邊間是誰。屋漏日光拿蛋子。月移花影拾柴枝。因看壁畫磨穿鼻。爲鎖書廚夾住眉。更有一般堪笑處。吹燈燒了嘴唇皮。
鴻臚王少卿。善宣玉音。洪亮抑揚。殊聳觀聽。而所讀多吃誤。其貌美髯而禿項。朝士遂爲詩以嘲之曰。傳制聲無敵。宣章字有訛。後邊頭髮少。前面口鬚多。有問京師新事者。或誦此詩。其人遽曰。此必王少卿也。
嘉靖中。吳中皇甫氏最貴盛。而治家素寬。楊南峰獻壽圖。題詩其上曰皇甫先生。老徤精神。烏紗白髮。龜寉同齡。皇甫公大喜。懸之堂。識者笑曰。此詈公也。蓋上列皇老烏龜四字。公悟而去之。
北夢瑣言。咸通中前進士李昌符。有詩名。久不登第。因出一奇。作婢僕詩五十首。行於公卿閒。有詩云。春娘愛上酒家樓。不怕歸遲總不憂。報道那家娘子臥。且留教住待梳頭。又不論秋菊與春花。個個能噇空腹茶。無事莫教頻入庫。尋常閒物要些些。餘皆中婢僕之諱。浹旬京師盛傳。是年登第。與挑杖虛鞋事雖不同。用奇則一。
四明豐南禺坊性滑稽里中致仕驛丞某。繪像具幣求贊語。豐題其像曰。才全德備。渾然不見一善成名之跡。中正和樂。粹然無復偏倚駁雜之弊。丞喜。以爲譽之太過。識者笑曰。則其爲人也。亦成驛丞矣。又寜波令遣吏向豐索藥方。豐乃書云。大楓子去了仁。無花果多半邊。地骨皮用三粒。史君子加一顆。歸以呈令。令覽之笑曰。豐公嘲爾吏請其故。令示之曰。以上四語。謂一夥滑吏耳。
廬陵歐陽重巡撫雲南。以不給軍糧奪職。歸舟過館驛。必題詩壁上。辭皆怨望。時年甫四十。稱涯翁書。有無名氏書二絕於詩後云。怨詞隨處滿垣飛。聞道先生放逐歸。四十稱翁非太早。人生七十古來稀。又醉翁千古號文宗。此日涯翁姓偶同。卻想齊名就充老。世間安有四旬翁。
元關漢卿。作醉扶歸嘲禿指云。十指如枯筍和袖捧金尊。搊殺銀箏字不真。搔癢天生鈍。縱有相思淚痕。索把拳頭搵。
幼時曾聞俚句云。十指磊䇏音雷堆光鹿禿。有時爬背同轂轆。搔背爬名轂轆子齒牙軋物終難剔。理盡瑤琴不成曲。
唐伯虎遊僧舍。見雌雞請烹爲供。僧曰。公能作誦。當不靳也。援筆書曰。頭上無冠。不報四時之曉。腳根欠距。難全五德之名。不解雄飛。但張雌伏。汝生卵。卵復生子。種種無窮。人食畜。畜又食人。冤冤何已。若要解除業障。必先割去本根。大眾先取波羅香水。推去頭面皮毛。次運菩薩慧刀。割去心腸污穢。咄。香水源源化爲霧。鑊湯滾滾成甘露。飲此甘露乘此霧。直入佛牙深處去。化生彼國極樂土。僧笑曰。雞得死所無憾矣。乃烹以侑酒。
宋滕達道讀書潛山僧舍。僧有犬。烹之。僧訴於縣。縣命作偷狗賦。其警句云。撤梵宮之夜吠。充絳帳之晨羞。團飯引來。難掉續貂之尾。索綯牽去。驚回顧兔之頭。令歎賞。
才太守寬。謁撫院。一主事亦來謁。門適閉。才曰。何不擊木魚自通。主事不可。才戲曰。座上木魚敲夜月。主事不答。才曰。可對簷前鐵馬打秋風。主事大怒而去。俗以干人爲打秋風。米元章帖。作秋豐。
雪濤諧史。一客慣打抽豐。所遇郡縣官。輒以諛詞動之。一日謁宜興令。又諛云。公善政。不但百姓感恩。境內群虎亦皆遠徙。言未畢。役稟昨夜有虎傷人。令目客曰。公說虎皆遠徙。此言何自而來。客曰。這是過山虎。他討些乞了。就要去底。令大笑而贈之。
趙東山里中。有二執友。其一因投荒過家。其一因磨勘需調。皆棲棲桑楡。猶戀雞肋。一日同訪東山。見庭下有鋸匠解木。因以命題。東山口占絕句曰。一條黑路兩人恟。旁晚相看鬢已霜。你去我來何日了。虧他扯拽過時光。二人知諷已。相與感歎罷去。
正德中。某御史按浙觀風。以龍宮海藏命題試士。且云。記出處者東立。不記者西退。東西各半。已而東立者所作不稱意。無賞。西退者作詩誚之曰。東廊且莫笑西廊。我笑東廊枉自恟。海藏龍宮無你分。大家隨我度錢塘。
太醫院有採蟬酥差。差時儀從甚都。某判院欲以炫燿其友。枉道過焉。友作詩嘲之曰。白馬紅纓出禁城。喧天金鼓詠霓旌。穿林過莽多豪氣。拿住蝦蟆壞眼睛。時人傳以爲笑。
藝林學山。永樂中。晏振之金陵春夕詩。有花月春江十四樓句。蓋洪武中建來賓。重譯。清江。石城。寉鳴。醉仙。樂民。集賢。謳歌。鼓腹。輕煙。淡粉。梅妍。翠柳。十四樓于南京。以處官妓。蓋時未禁縉紳用妓飲酒也。胡元瑞云。十四樓語。足爲詩料。金陵瑣事云。金陵本十六樓。載十四樓而遣南市北市二樓。今諸樓盡廢。獨南市樓尚存。鹿邑李叔通秦號仙源。洪武中進士。博學知天文。曾掌欽天監。遂入欽天監籍。有集句詩二卷。中有詠金陵十六樓詩。南市樓云。納納乾坤大。南樓縱目初。規模三代遠。風物六朝餘。耆舊何人在。登臨適自娛。皇恩涵遠近。莫共酒杯䟱。北市樓云。危樓高百尺。極目亂紅粧。樂飲過三爵。遐觀納八荒。市聲春浩浩。樹色曉蒼蒼。飲伴更相送。歸軒錦繡香。集賢樓云。迢迢出半空。畫列地圖推。魚水千年慶。車書萬國同。長歌盡落日。妙舞向春風。今古神州地。康衢一望通。樂民樓云。江城如畫裡。迢遞起朱樓。白日催人老。青尊喜客留。百年從萬事。一醉解千愁。帝德堯同大。洪恩被九州。謳歌樓云。西北高樓好。閒宜雨後過。憑闌紅日早。回首白雲多。廣檻停簘鼓。深紅淨綺羅。千金不計意。醉坐合笙歌。鼓腹樓云。翼翼四簷外。居人有萬家。盤空齋屢薦。舞破日初斜。小酌知誰共。新詩取自誇。聖圖天廣大。爛醉慰年華。清江樓云。涵虛混太清。時轉遏雲聲。湖䧹雙雙起。漁舟個個輕。世情何遠近。人事省將迎。談笑逢耆老。終身願太平。石城樓云。翠袖拂塵埃。煩襟出九垓。清光依日月。逸興走風雷。鴻雁幾時到。江湖萬里開。文章成錦繡。臨詠日盤𢌞。來賓樓云。地擁金陵勢。煙花象外幽。九天開秘祉。八極念懷柔。造化鍾神秀。乾坤屬遠猷。吾皇垂拱治。不待治書求。重譯樓云。使節猶頻入。登臨氣尚雄。江山留勝跡。天地荷成功。干羽三苗格。車書萬里同。聖朝多雨露。樽俎日相從。澹煙樓云。久坐惜芳塵。鶯花不棄貧。關心悲地隔。有酒縱天真。不問黃金盡。應慚白髮新。登臨聊極目。紫陌萬家春。輕粉樓云。郡樓閒縱目。風度錦屏開。玉腕揎紅袖。瓊卮泛綠醅。參差凌倒影。迢遞絕浮埃。今日狂歌客。新詩且細裁。寉鳴樓云。翠挹憑闌外。樓高不倦登。抑揚如有訴。悽切可堪聽。白日移歌袖。青天掃畫屏。古來形勝處。重到憶曾經。醉仙樓云。自得逍遙趣。乾坤獨倚樓。天籠平野迥。江入大荒流。待棄人間事。來爲物外遊。蓬萊自有路。雲雨夢悠悠。梅妍樓云。天地開華國。招邀屢有期。風煙歸逸興。鐘鼓樂清時。對酒惜餘景。逢人誦舊詩。平生無限意。莫信笛中吹。翠柳樓云。白幘岸江皋。開筵近鳥巢。交疎青眼少。歌罷彩雲消。落日明孤塔。青山見六朝。平生愛高興。回首興滔滔。
天順復辟後。益重文墨。與儒臣講誦書義。偶入翰林院。見柯潛。因舉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何句可對。潛一時思索未就。英廟曰。可與同官對來。上退。潛出遇商文毅輅于午門外。問柯出何宴。潛曰。因皇上出句不對耳。商曰何句。潛舉前言。商曰。可對流連荒亡爲諸侯憂。明日。潛奏之。上稱賞。
成化中汪直用事。勢傾中外。阿附者立躋顯榮。忤之者旋加黜奪。時有都憲叩頭如搗蒜。侍郎扯腿似燒蔥之誚。陳鉞王越謟媚尢甚。中官阿丑善詼諧。每於上前作院本。頗有東方譎諫之風。汪直之逐。與有力焉。一日于上前作醉人𨠯酒。一人曰。巡城御史至。𨠯罵如故。自侍郎至尚書。內閣。酗如故。又曰。駕至。其酗尤甚。最後曰。汪太監來矣。醉者驚起。其人曰。駕至不懼。而懼汪太監何也。曰,天下之人。但知有汪太監。安敢不懼。上頷之。丑復作直持雙鉞趨蹌而行。或問故。答曰。吾乎日惟仗此兩鉞耳。問鉞何名。曰陳鉞王越也。又震澤紀聞。丑云天有兩月。一人擊之日。月一而已。安得有兩。丑曰。內有陳鉞。外有王越。豈非兩月乎。由是直等竄斥殆盡。
林居漫錄。朝廷闕一清要官。政府問誰可任者。或以公論對。政府曰。公論如今無用。或以古道對。政府曰。古道如今亦難行。或以糊塗對。政府躊躇曰。糊塗如今卻去得。最後有力者舉智巧。政府喜曰。爾舉是也。其爲人我雅知之。是常折腰舐痔。惟我頤指氣使。而莫予違者也。遂以屬銓司列啟事中。命下之日。富貴利達之士。彈冠相慶曰。智公得路。吾輩行且同升矣。
金陵瑣事。張江陵柄國。鈐束科道官。不敢楊眉吐舌。略陳異已之論。時因編謔語云。科道缺官。文選郎中請於張江陵。張謂科道官。最難得其人。即如孔門四科十哲。未必人人可用。文選云。德行如顏回何如。張曰。回也於吾言無所不說。說如字。下同。未可用也。文學如子夏何如。張曰。子夏入聞聖道而說。出見紛華美麗而說。未可用也。政事如冉求何如。張曰。求也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未可用也。政事如子路。但恐其好勇耳。張曰。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儘可用也。儘可用也。文選唯唯而退。因舉不說者。
顧東橋璘撫楚。張江陵僅十餘歲。應童子試。東橋曰。童子能屬對乎。因曰。雛寉學飛。萬里風雲從此始。張即曰。潛龍奮起。九天雷雨及時來。東橋大喜。解腰間金帶贈之曰。他日貴過我也。
弘治末。泉州府學某教授。南海人。頗立崖岸。一日設宴于明倫堂。搬演西廂雜劇。翌日有無名子書一聯于學門云。斯文不幸。明倫堂上。除來南海先生。學校無光。教授館中。搬出西廂雜劇。某出見之。赧然自愧。故態頓去。
蘇東坡與僧佛印。妓琴操。每相往來。飲酒賡和。一日佛印往蘇家。見琴操臥于紗廚。因戲曰。碧紗帳裡𣇦佳人。煙籠芍藥。琴操即對曰。青草池邊洗和尚。水浸葫蘆。佛印大笑曰。和尚得對娘子。實出望外。
惠安歐知縣炎與泉學趙教諭某飲酒知縣將教諭姓氏爲聯云趙先生飲酒一走便消教諭亦將知縣姓答云歐大尹徵糧合區全欠
邱瓊山幼從師千里宦之家塾。聰敏有聲。宦兒頗不好紙筆。一日師外適。宦兒亦歸私第。邱肄業中堂。時天雨。坐席當瓦穴。漏滳丘肩。丘乃換彼之席居於漏所。以己席居彼之地。宦兒具告其師。師曰。能偶對者。即爲理直。因曰。點雨滴肩頭。丘應聲曰。片雲生足下。師稱善。宦兒愧不能對。哭告其父。父怒召丘。試以對曰。孰謂犬能欺得虎。丘即對曰。焉知魚不化爲龍。宦驚駭。知其非常人。好語慰歸。
宋壽皇問王季海曰。聾字何以從龍耳。對曰。山海經云。龍聽以角不以耳。故世有偶曰。蟬以腹鳴。不啻若自其口出。龍從角聽。無乃不足於耳歟。
楊鐵崖。母夢金鉤入懷而生。在勝國時。以史筆自命。晚年避地松江之泖湖。謝伯理家蓄四妓。名草枝。柳枝。桃枝。杏花。皆善音樂。乘畫舫恣意所之。有故人寓詩規之曰。桃葉楊枝與杏花。吹簘鼓瑟奏琵琶。可憐一代楊夫子。化作江南散樂家。鐵崖見詩。稍稍自愛。後聶大年讀其詩集。有詩云。文章五采鳳皇雛。酒債詩豪膽氣粗。白髮草玄楊子宅。紅粧檀板謝家湖。金鉤夢遠天星墮。鐵笛聲寒海月孤。知爾有靈還不死。滄桑更變問麻姑。此詩善能用事。而敘其實。惜其集中不載。
七修類稿。正德中京都忽以巾易帽。四方放之。至販夫走卒。亦有戴之者。以其價廉易辦。郎仁寶作詩謔之云。忽出街衢不耐看。今時人物古衣冠。望塵走俗人心厭。況又庸人戴一般。其友孫體時。一日戴巾訪郎。恐郎誚之。塗中預搆一絕。郎見而笑。孫曰。予亦有詩。遂吟曰。江城二月暖融融。折角紗巾透柳風。不是風流學江左。年來塞馬不生騌。二人相對而笑。
金陵陳子文藻號蒼厓。家貧嗜酒。一日囊僅一錢。市酒飲之。作詩自嘲云。蒼厓先生屢絕糧。一錢猶自買瓊槳。家人笑我多顛倒。不療饑腸療渴腸。
有業縫衣者。以賄得奬冠帶。顧霞山嘲之曰。近來仕路太糊塗。強把栽縫作士夫。軟翅一朝風蕩破。分明兩個剪刀篐。
史丞相彌遠用事。選者改官。多出其門。一日制閫設宴。優人扮顏回宰予。予問回曰汝改乎。回曰。回也不改。因問汝何獨改。予曰。鑽遂改。汝何不鑽。回曰。吾非不鑽。但鑽之彌堅耳。予曰。汝鑽差矣。何不鑽彌遠。
萬歷中。有以賄改庶吉士者。院中作寓言譏之曰。昔孔子爲館選座師。齊宣王餽兼金萬鎰。因簪筆而就試焉。卷呈。孔子曰。王庶幾改。宰我食稻衣錦。私餉舊榖新榖若干。試日倩遊夏代筆。予直晝寢而已。已而送卷。孔子曰。於予與改。顏淵善言德行。乃曰鑽之彌堅。不若既竭吾才。吾見其進也。試畢閱卷。孔子以如愚置之曰。回也不改。他日回請故。曰汝簞瓢陋巷。出寄百里之命足矣。何復望華選乎。回因痛哭而死。
韓𠈁胄恃扶日之功。兄弟專權。凡事自作威福。銓除皆不由內。會內宴。優人王公瑾曰。今日選人。如客人賣𠍘。不油裡面。優人又爲日者。選人問官祿之期。日者厲聲曰。要大官須到大寒。要小官須到小寒。理宗亦爲啟齒。
弘治中。程學士敏政主試。爲給事華㫤等所劾。謂以題私鬻唐寅徐經等。値公宴。優人持雞出曰。此雞價値千金。一人問曰。何雞而價高如此。優人曰。程學士家名爲五更啼經題也。
萬歷丙午。蔣檢討蕭給事主浙試。一有力者以錢神買題中式。主試於鎖闈日得罪杭郡公。郡公御之。徹棘後。宴主試。預令優人刺之。其日演荊釵記。無從發揮。至承局寄書李成。問足下何來。局答曰。京城來。成曰。有新聞否。曰關白內款矣。成又問。局曰。貢方物矣。成曰何物。曰一豬。成曰。豬何奇而貢之。曰絕大。成曰。驢大乎。曰不止。牛大乎。曰不止。象大乎。又曰不止。成曰。大無過於此矣。局曰。大不可言。且無論其全體。只豬頭豬腸豬蹄。你道易價若干。成曰多少。局曰。只頭場題亦賣千金。成曰。何人買得起。局曰。一收古董人家。蓋指中式者董姓耳。蔣蕭聞之頰赤。不歡而罷。
張循王浚。性善貨殖。伶爲術人善天文者云。世間貴人。必應天象。用渾天儀。窺之。則見星不見人矣如無渾天儀。可用一銅錢代之。令窺帝。曰此帝星也。窺秦檜。曰相星。韓世忠。曰將星。至循王。則曰不見星。眾駭。再令窺之。曰。終不見星。但見張王在錢眼裡坐。滿座大笑。
按張循王家多銀。每千兩鑄一球。目爲沒奈何。
吳下稱奴爲鼻頭。嘉靖中王氏僕吳一郎。富而恣。以貲得官。嘗乘四人轎赴姻家席。孝廉張伯起惡之。時有闗白之警。伯起乃遽謂吳曰。近聞邸報。關白已就擒矣。吳欣然來問。伯起曰。關白原是一怪。身長數十丈。腰大百圍。截其頭。亦重數千觔。碎之而後能舉也。吳曰。那有此事。伯起曰。只一個鼻頭。亦用四人擡之。吳知其誚已。不終席而去。
僧家言僧臘者。猶言年歲也。詩云。僧臘階前樹。是也。又言戒蠟者。內典云。西方結夏時。以蠟爲人。其輕重相等。解夏之後。以蠟人爲驗。輕重不差。則爲定念而無妄想。否則血氣耗散。必輕於蠟人。故爲之戒蠟。非年歲之臘也。
五大夫乃秦爵之第九級者。按史記云。封其樹爲五大夫。後人不解。謂松封大大者五株。唐陸宣公。禁中松詩云。不羨五株封。李義山五松驛詩云。獨下長亭念過秦。五松不見見輿薪。遂漫延而不可解矣。惟雲谷雜記。引如曹參賜爵七大夫。𨗇五大夫爲證最爲明曰。
吳江祀越范蠡晉張翰。唐陸龜蒙爲三高。或彈蠡云。匿怨友其人。丘明所恥。非其鬼而祭。聖經是誅。蠡越則謀臣。吳爲敵國。鄙君爲烏喙。目已曰鴟。夷變姓名爲陶朱。逐錐刀於都市。乃假扁舟五湖之名。居笠澤三高之首。況當此無邊勝地之上。豈應著不共戴天之仇。其視菰菜蓴羹。敝屣名爵。筆床茶竈。短棹江湖者。豈容與之並駕臨風。聯鑣釣雪耶。可笑吳癡忘越憾。卻誇范蠡作三高。劉清軒之見譏固深。千年家國無窮恨。只合江邊祀子胥。黃東浦之賜誚尤酷。所合禠其位。沉其軀。別議高尚充其祀。庶千載之流風益凜。三江之夜月增明。元謝應芳上書饒介之。亦欲黜范蠡。而以泰伯爲主。配以仲雍季札張陸二公列之從祀。其論甚善。惜饒未之行也。
僧齊己聽琴詩云。萬物都寂寂。堪聞彈正聲。人心盡如此。天下自和平。同時徐東野有詩云。我唐有僧號齊己。未出家時宰相器。爰見夢中逄武丁。毀形自學無生理。如聽琴絕句。正宰相詩也。
卓彥恭嘗過洞庭。月下有漁舟棹其旁。彥恭問有魚否。漁人曰。無魚有詩。乃鼓枻而歌曰。八十滄浪一老翁。蘆花江水碧連空。世間多少乘除事。良夜月明收釣筒。問其姓名。不答而去。
>藝林伐山。唐高宗造鏡殿。武后意也。四壁皆安鏡。爲白晝秘戲之需。帝一日獨坐。劉仁軌入奏事。驚走下階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臣見四壁有數天子。不祥莫大焉。帝令剷去。武后不悅。帝崩。后復建之。楊簾夫詩。鏡殿青春秘戲多。玉肌相照影相摩。六郎酣戰明空笑。隊隊鴛鴦漾淥波。胡應麟云。六郎謂昌宗。明空即曌字耳。但鏡殿隋煬帝所造。迷樓記。帝設銅屏四周殿上。白晝興官人戲樂。纖毫皆入屏中。高宗時武曌用事。中外謂之二聖。仁軌蓋假此以諷之也。
昔有人題詩山頂僧庵曰。高山頂上一閒屋。老僧半間龍半間。半夜龍飛行雨去。歸來翻羨老僧閒。明桃源陳朗溪。題詩漳江寺曰。吟遍三千洞。來眠四大床。白雲鐘鼓外。翻咲老僧恟。二詩用意不同。然皆輕妙有味。不妨倒案。
弘治初。錢塘安溪山多虎患。縣令獵人捕之。一日而獲三虎。令獻於鎮守。鎮守以美言奬之。以爲善政所致。而令實貪墨。時俞鳴玉珩善謔。作詩嘲之曰。虎告相公聽我歌。使君比我殺人多。使君若肯行仁政。我自雙雙北渡河。
杭劉士享泰號菊莊。善詩。七修類稿載其二絕句。語亦警拔。詠秋鶯云。紫陌曾廳駐馬蹄。王孫金彈杏花西。秋聲不似春聲好。莫戀斜陽儘意啼。蓋譏不知止者。又詠秋茄云。傍葉依花紫實圓。天生佳味壓肥鮮。如何秋晚無人採。老在涼風白露邊。寓時無知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