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刻褚石農堅瓠六集卷之一

甬上留香閣主人較刋

翰林風月

王梅溪云。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此歐陽公贈王介甫詩也。介甫不敢爲退之。故答詩云。他日略曾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第介甫與退之優劣。必有能辦者。人謂歐陽公此詩移贈蘇東坡。則贈者無失言。當者無愧色。

東坡帶笠

蘇子瞻在儋耳。聞黎子雲城南載酒堂頗佳。一日訪之。午後回。遇雨。從農家借笠着屐。路傍小兒相隨爭笑。邑犬群吠。以爲異人。竹坡周少隱詩云。持節休誇海上蘇。前身應是牧羊奴。爲嫌朱𥿈當年夢。故作黃冠一笑娛。遺跡與公歸物外。清風爲我襲衣襦。憑誰喚起王摩詰。畫作東坡帶笠圖。

春夢婆

侯鯖錄。東坡在昌化。嘗負大瓢。行歌田畝間。所歌者蓋隱詞也。饁婦年七十云。內翰昔日富貴一場春夢。坡然之。里人呼爲春夢婆。一日坡被酒獨行。遍至子雲諸黎之舍。作詩云。符老風流可奈何。朱顏減盡鬢絲多。投梭每困東鄰女。換扇惟逢春夢婆。

董恢僦屋

山房隨筆。至元戊寅己卯間。江陵董恢居太原。任丁角酒稅副使。僦屋以居。賦詩云。白髮蒼蒼一腐儒。行無轍跡住無廬。鄧林萬頃青青木。肯爲鷦鷯借一枝。翠閣朱樓鎖掩扉。尋常燕子不能歸。落花吹汎東風面。遶遍芳簷無處依。

錦城

孟蜀後主㫤。於羅城多種芙蓉花。開時四十里如舖錦繡。高下相照張立作詩諷之。曰。四十里城花發時。錦囊高下照坤維。雖妝蜀國三秋景。難入豳風七月詩。及後朝政亂。立又爲詩曰。去年今日到成都。城上芙蓉錦繡舒。今日重來舊遊處。此花憔悴不如初。能以詩諷諫者矣。群談採餘。作三國蜀後主。誤。

天中記。後主㫤于成都城上種芙蓉。花開如錦。因名錦官城。一曰江山明媚如錦也。或曰錦官如銅官鹽官之類。范至能鎮成都有錦官集。少陵詩。花重錦宮城。集中凡四見。蜀本作錦官城。

西湖詞

錢塘瞿宗吉祐。學博才贍。風致俊朗。作西湖四時望江。南詞云。西湖景。春日最宜晴。花底管絃公子宴。水邊羅綺麗人行。十里按歌聲。西湖景。夏日正堪遊。金勒馬嘶垂柳岸。紅妝人泛採蓮舟。驚起水中鷗。西湖景。秋日更宜觀。桂子岡巒金粟富。芙蓉洲渚彩雲間。爽氣滿前山。西湖景。冬日轉清奇。賞雪樓臺評酒價。觀梅園圃訂春期。共醉太平時。

小甘羅

群談採餘。溫州任道遜。年十歲。以善書貢入京。明英宗令書龍鳳二字。甚工。乃出對曰。九重殿上書龍鳳。對曰。百尺樓頭望斗牛。上喜。賜予甚厚。時朝臣某足成一詩云。年比甘羅少二週。山川毓秀出溫州。九重殿上書龍鳳。百尺樓頭望斗牛。金馬玉堂身已貴。青燈黃卷業還修。他時大展經綸手。重沐恩波拜冕旈。後仕至太常。

詩贈幼妓

崇安翁仲和〖邁〗。幼聰敏。博記能文。年十二。邑宰歐陽竦以對試之云。筍出鑽鑽天。邁應聲曰。蕈生釘釘地。宰大器之。郡守元暕以其幼。不甚禮焉。扣之曰。小解元所讀何書。邁答曰。無書不讀。日下所講者。詩之相鼠耳。知其譏已。疑其未能文也。逮宴。復命十二歲小妓乞。詩邁即題云。年未十三四。嬌羞懶舉頭。爾心還似我。全未識風流。守大稱賞。

題柳

浦城綀葆光〖亨甫〗。年八歲。侍伯父出遊。葆光以手搔頭。伯父戲之曰。猴悲摸索頭。葆光應聲曰。虎怒縱橫步。又指道傍松曰。喬松夭矯龍蛇勢。葆光曰。怪石巉巖虎豹形。年十四。以所業見玉安石。王喜之。呼爲小友。表除崇文館說書。從高遵𥙿西征。途中題詩云。靈州城下千株柳。忽被官軍砍作薪。他日玉關歸去後。將何攀折贈行人。

朋字未正

唐玄宗封泰山。劉晏年八歲。獻頌行在。帝奇其幼。命張說試之曰。國瑞也。授太子正字。上戲之曰。汝爲正字。正得幾字。晏對曰。餘字皆正。惟朋字未正。晏坐貴妃膝上。親爲總髻。宮人遺花投菓。公卿邀請旁午。名振一時。一日士御勤政樓。大張聲樂。時教坊有王大娘。善戴百尺竿上施木山。狀瀛洲方丈。令小兒持絳節。出入其間。而舞不輟。命晏作詩。晏即吟曰。樓頭百戰競爭新。惟有長竿妙入神。誰謂綺羅翻有力。猶自嫌輕更着人。上與妃及𡣕御皆歡笑。因命牙笏紋袍賜之。

逸少聯句

蘇州劉逸少。年十一。文辭精敏。有老成體。其師潘閬擕見長洲宰王元之。吳縣宰羅思純。二公召試之。與之聯句。略不淹思。羅曰。無風煙焰直。劉曰。有月竹陰寒。羅曰。日移竹影侵棋局。劉曰。風遞花香八酒樽。王曰。風雨江城暮。劉曰。波濤海寺秋。王曰。一回酒渴思吞海。劉曰。幾度詩狂欲上。天凡數十聯。二公驚異。聞于朝。賜進士及第。

解大紳訴宰

解大紳〖縉〗七歲時。母孀居。苦於徭役。解具訴於縣宰。併系以詩曰。母在家中守父憂。卻教兒子訴原由。他年諒有相逄日。好把春風判筆頭。宰疑假手於人。復令賦堂下小松。縉應聲曰。小小青松未出櫩。枝枝葉葉耐霜寒。如今正好低頭看。他日參天仰面難。宰大奇之。遂蠲其稅。

按縉第後。高皇親拔爲庶吉士。日侍左右。特被寵眷。沈縉袁泰輩忌之者眾。高皇慮縉少涵養。將爲眾所傾。召其父至。諭之歸。期以十年。後來朝當大用。乃知前詩好事者所爲也。

鼓嘲

南史。載高爽題鼓嘲孫挹云。身有八尺圍。腹內無寸腸。面皮如許厚。受打未渠央。

又神仙伊用昌夫婦詠鼓詞云。釘着不知侵骨髓。打來只是沒心肝。空腹被人謾。

聞蟬

吳興陸蒙老爲晉陵宰。喜作詩。時州幕官有好䜛謗同列者。一日同會。忽聞蟬聲。幕官請陸詠之。陸即賦詩云。綠陰深處汝行藏。風露從來是稻梁。莫向高枝縱繁響。也應回首顧螳𧎟。其人愧悟。

員李幼穎

唐玄宗時員俶年九歲。詞辯注射。坐人皆驚。帝曰。半千孫固當然。因問俶豈有類若者。俶跪口。臣舅子李泌年七歲。有書萬軸。覽過不忘。帝即召至。方與張說觀奕。使說試其能。說請賦方圓動靜。泌曰。願聞其略。說曰。方若碁局。圓若碁子。動若碁生。靜若碁死。泌即答曰。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騁材。靜若得意。說呼爲小友。因賀帝得奇童。年九歲。賦長歌曰。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不然絕粒昇天衢。不然鳴珂遊帝都。焉能不貴復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平生志氣多良圖。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歌成傳寫。人皆稱賞。

太公遇文王贊

王勃少能文。詞章蓋世。文中子命題太公遇女王贊。勃曰。姬昌好德。呂望潛華。城闕雖近。風雲尚賒。漁舟倚石。釣浦橫沙。路幽山僻。溪深岸斜。豹韜攘惡。龍鈐辟邪。雖逢切近。猶得安車。君王握手。何期晚耶。

頭插花枝

孫周翰自幼精敏。其父穆之。擕見郡侯。時値賞春。侯與座客簪花。因命周翰曰。口吹楊柳成新曲。翰曰。頭插花枝學後生。侯笑曰。何遽戲老夫。

高明善對

瑞安高則誠〖明〗。少辯慧。善屬對。年六歲。父會客。明從桌邊𥨱食。客曰。令郎捷對。敢請試之。曰。小兒不識道理。上桌偷食。明對曰。村人有甚文章。中場出對。客曰。細頸壺頭。敢向腰間出嘴。明曰。平頭鎖子。卻從肚裡生繻。及長。下筆成章。

山中宰相

寜宗朝。韓𠈁胄以定策功。進位太師。威權隆重。天子拱手而已。一日過南園山莊。趙師睪偕行。至東村別墅。桑麻掩映。雞犬相聞。一牧童騎犢且行且歌曰。朝出耕田暮飯牛。林泉風月兩悠悠。九重雖𥨱阿衡貴。爭得功名到白頭。師睪呵曰。平章在此。牧童笑曰。伹識山中宰相。安知朝內平章。胄曰。宰相何人。奈未識荊。童曰。公如欲見。枉駕草廬。至則竹籬茅舍。石磴藤床。屏間有二詩云。病國妨賢主勢孤。生民無計樂樵蘇。僞名枉玷朱元晦。謀逆空污趙汝愚。羊質虎皮千載恥。民膏血脈一時枯。若知不可同安樂。早買扁舟客五湖。定策微勞總是空。一時狐假虎威風。不知積下滔天罪。尚欲謀成蓋世功。披露姦心愚幼主。彰聞惡德辱先公。玉津園內行天討。怨血空流杜宇紅。胄勃然變色。方欲促駕。童曰。主人至矣。見一叟龎眉寉髮。深衣幅巾。扶筇而來。年可七八旬。態度閑雅。自稱袁處士。揖胄進曰。貴人光賁。有失祗迎。乞恕不恭。揖遜而坐。胄徐曰。屏間之詩。何人所作。處士答曰。老朽寫懷。不意見讓於貴人也。胄曰。軍國重事。誰敢私議。處士笑曰。太師挾振主之威。操不賞之權。群小盈朝。國事日非。土崩瓦解。可立而待。雖欲建恢復之功。誠恐北方未可圖。而南方已騷動矣。愚意勢倒冰山。危如朝露。誠孔子所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太師其審圖之。胄面色如士。左右欲兵之。胄歎曰。真諒士也。扶而去之。後胄用師果無功效。未幾禍作。爲史彌遠誅于王津園。

格天閣頌

秦檜當國。建一德格天之閣。有朝士賀以啟云。我聞在昔。惟伊尹格于皇天。民到于今。微管仲吾其左衽。檜大喜。超擢之。又有選人投詩云。多少儒生新及第。高燒銀燭照娥眉。格天閣上三更雨。猶誦車攻復古詩。檜尤喜。即與改秩。

封廚娘

宋高宗宴大臣。見張循王〖俊〗持一扇。有王孩兒扇墜。高宗識是十年前往四明。誤落於水。屢網不獲。乃詢於俊。俊對曰。臣於清河坊舖家買得。說是候潮門陳宅廚娘。破黃花魚腹中得之。高宗大悅。以爲失物復得。二聖可還之兆。乃封廚娘。

燒豬肉

東坡喜食燒豬肉。佛印住金山時。每燒豬以待。一日爲人窺食。坡至無矣。戲作詩曰。遠公沽酒飲陶潛。佛卬燒豬待子瞻。採得百花成蜜後。不知辛苦爲誰甜。又在黃岡時。戲作食肉詩云。淨洗鐺。少着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此東坡以文滑稽。而雲仙散錄載黃昇日食鹿肉二觔。自晨煮至午。則曰。火候足矣。乃知坡老雖食肉。亦用故事。

乩贈密蘭沙

元至順辛未間。福建廉訪使密蘭沙。求仙。紫姑降筆云。刀筆相從四十年。非非是是萬千千。一家富貴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牙笏紫袍今已矣。芒鞋竹杖任悠然。有人問我蓬萊事。雲在青山水〖一作寉〗在天。

饒信經量

理宗淳祐壬子。饒信行經量鄱陽。以邑庠置𡱈。有題詩云。大成殿下水漫漫。堂上盡是經量官。孔子回頭顧孟子。是你說出許多般。又有沁園春詞云。道過江南。泥牆粉壁右具在。前述何縣何鄉里。住何人地。佃何人田。氣象蕭條。生靈憔悴。經界從來未必然。惟何甚。爲官爲已。不把人憐。思量幾許山川。況土地分張又百年。西蜀巉巖。雲迷鳥道。兩淮清野。日警狼煙。宰相弄權。姦人罔上。誰念千戈未息肩。大地何須經理。萬取千焉。

度宗咸淳甲子。又復經量湖南等處。時有詩云。失淮失蜀失荊襄。卻把江南寸寸量。一寸縱教添一丈。也應不似舊封疆。〖與首集譏買似道詩相似〗。又有一剪梅詞云。宰相巍巍坐廟堂。說着經量便要經量。那箇臣僚上一章。頭說經量。尾說經量。輕狂太守在吾邦。聞說經量。星夜經量。山東河北久拋荒。好去經量。胡不經量。

翠妃

宸濠內寵甚盛有紫妃者居紫竹宮衣紫素妃者居素英宮素粧翠妃者居綠英宮飾綠翠能吟善書尤被寵幸宮四壁皆列巨鑑光瑩晶明每與宴狎鑑中諸影妖媚百出又于陽春書院疊石成山掘地數十畝爲大池夏時芰荷芬馥濠與諸妃盡日宴樂宮娥靚粧綃衣浮小畫艇歌采蓮曲沿池蕩漾時摘花果進以侑酒翠妃嘗詠梅花云繡針剌破紙糊窗引透寒梅一線香螻蟻也知春色好倒拖花片上東牆甚爲濠所賞後事敗翠妃爲一知縣掠去又有趣妃爲舒國裳〖芬〗所得

袁長官女

孫恪遊洛中。睹大第。叩扉。有女子摘萱草吟云。彼見是忘憂。我見同萱草。青山與白雲。方長我懷抱。青衣曰。放袁長宮女。求適人。恪遂納爲室。治家有法。生二子。恪爲南海經略判官。至端州峽山寺。袁氏欲至寺訪舊識。若熟其道徑。持碧玉環獻僧曰。此是院寺舊物。齋罷。有猿數十。下高松。袁氏惻然。題壁曰。無端造化幾湮沉。岡被恩情役此心。不如逐伴歸山去。長嘯一聲煙霧深。遂化爲老猿躍樹而去。恪驚異。詢僧。僧悟爲沙彌時養一猿。高力士愛其黠慧。以束帛易之。獻上陽宮。安史之亂。不知所之。碧玉環乃胡人所施擊於猿項者。

金陵養閒

張忠定〖詠〗少時。謁陳圖南于華山。欲留同隱。圖南曰。他人不可留。如公者吾當分半以相奉。但公方有官職。未可議此。其勢如失火人家。專待君救。豈可不赴。贈以詩曰。自吳入蜀是尋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養閒𣪚。亦須多謝鬢邊瘡。始皆不喻。後更鎮杭。瘡發於頂。遂自請得金陵醫治。

虞姬廟對

倪鴻寶〖元璐〗題上虞縣虞姬廟對聯云。今尚祀虞。漢世已無高后廟。斯真霸越。西施羞上范家船。按光武時斥呂后。而以文帝母薄太后。配祀高帝。

戲綵堂

趙閱道〖抃〗致仕家居。子㞦倅溫州迎以就養。作戲綵堂。閱道題詩堂中云。我憩堂中樂可知。優遊踰月意忘歸。老萊不及吾兒少。且着朱衣勝彩衣。

長髯客

嘉靖初。吳縣殷秀才。嘗遇客道上。修髯過腹。餘髭垂兩頤拂唇而下者。猶尺許。殷心念彼飲食作何狀。遂前揖之。因叩姓名。邀入酒肆。設𩜹對酌。客出袖中小銀鉤。絡雙耳而掛其鬚。食畢別去。殷特欲看其飲噉。初無意要結也。明年下第。自𥞊陵附商人舟南下。中流遇盜。皆跪伏不敢枝梧。盜忽問曰。舟中是殷秀才否。殷猝未應。睨視其人。即長髯客也。客大笑。握手請罪。邀入舟。供具甚豐。殷笑問銀鉤安在。令二美女捧出。以金卮送酒。酬勸再三。謝殷曰。此地不足久留。公行矣。悉還其刼物。以十束籐爲贈。即揚帆去。客德殷。復厚贈之。殷抵蘇。發束。內皆精金。蓋劫他商物也。殷自是饒𥙿。八貲爲郎。任光州丞。

君山

君山在澄江。春申君葬於此。故名。萬曆中。京山郝楚望〖敬〗爲宰。鐫詩墓旁云。有客畫山贈我者。畫出君山江之野。謂我狂歌似楚人。慷慨爲問春申君。此山舊是君封邑。山色猶疑君在日。楚客登臨憶楚山。丹青畫出請君看。我笑不言心自語。世事何勞更僕數。昔我飄零臥空谷。一朝天子開黃屋。十年淪落老江千。白首空嗟行路難。百歲如今已強半。五十無聞我豈歎。由來富貴水東流。詒謀何必定封侯。笑君秘計託紅粉。竊國無成身已刎。三千珠履安在哉。章華寥落祗空臺。只今黃山與黃水。貌君之名亦應悔。願將此山與君分。山上我題詩山下君埋墳。滄桑異日有升沉。我詩君骨總灰塵。千秋萬歲後。誰辨我與君。

題紙帳

永樂中胡克仁〖壽安〗爲新昌令。以古靈先生教民之言。諭鄉耆里甲。俾知親睦安分之道。率皆從化。克仁性清介。不事奢侈。在官惟粗衣糲食。嘗題所眠紙帳云。紫絲步障最奢華。臥雪眠雲自一家。雪又不寒雲又煖。扶持清夢到梅花。

卻金亭

正統間。福建都司王勝。愽學能文。廉介自持。出巡則齎食自隨。人呼爲菜王。一日有千戶奉白金不受。命造亭衛北。名卻金。明年勝到亭題曰。每因性褊遭彈劾。四十年過不動心。匣內惟存三尺劍。囊中肯受四知金。平生節操何曾改。半點秋毫孰敢侵。今對此亭堪駐馬。仰天無愧發長吟。時海道副使李顒曰。孔子忍渴盜泉之水。曾子廻車勝母之閭。惡其名也。暮夜金不受。義也。何必求聞於人。因題云。懷金相送獨能辭。高搆華亭照路岐。不比當年胡剌史。〖胡威父〗。平生清節畏人知。

中流砥柱贊

中流砥柱贊云。此波不知東奔幾千百里。此柱不知中立幾千百世。非此波無以表此柱之壯。非此柱無以障此波之靡。其在人也。達而爲抑洪水驅猛獸之大禹周公。窮而爲作春秋距楊墨之孔子孟子。又達而爲掃俗學挽正傳之程子朱子。其不幸也。爲二十四郡之斫舌漁陽。三百年之風沙燕市。嗚呼。此其所以爲中流砥柱也歟。右贊見西園雜記中。語亦簡鍊可誦。惜不知何人所作。一云李西涯。一云楊邃庵。未知孰是。

藝祖屬豬

周駙馬張永德。好延方士。嘗有異人言天下將太平。真主已出。永德問誰。答曰。但睹紫黑色屬豬人。宜善待之。永德見藝祖勳位漸隆。識其英表。問其生年在亥。乃傾身親附。宋初以舊恩。禮貌終藝祖世。莫之少替。潘紫南題陳圖南鼾睡圖云。甲馬營中紫氣高。屬豬人已着黃袍。此回天下都無事。可是山中睡得牢。指此也。

漢書下酒

宋蘇舜欽。字子美。好飲酒。豪放不羈。客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讀書。以斗酒爲率。公疑。密覘之。子美讀漢書張良傳。至良與客狙擊秦始皇帝。撫掌曰。惜乎擊之不中。遂滿飲一大卮。又讀至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于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撫案曰。君臣相遇。其難如此。復舉一大卮。祁公笑曰。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足多也。

小孩兒

陳嶠。字景山。暮年登笫。還鄉已耳順矣。嘗作閒居詩云。小橋風月年年事。爭奈潘安老去何。後娶鄉里儒家女。合巹之夕。文士競集。賦催粧詩。咸有枯楊生稊之諷。嶠自作云。彭祖尚聞年八百。陳嶠猶是小孩兒。客皆絕倒。

于飛樂

錢某者。衣冠之後。年四十餘。無室。後成婚有期。作于飛樂詞云。年少踈狂。北里平康。十年占斷風光。似一場春夢飲散高陽。如今休也。醉眼獨自悽惶。但古人有無錢斷酒。臨老剃度何妨。散花紅。頂花帽。作箇新郎。低頭失笑。幾回浪子從良。

讓牆基

蜀揚尚書〖玢〗。致仕歸長安。舊居爲人侵占。子弟欲白於官。以白玢。玢批紙尾云。四鄰侵我我從伊。畢竟須思未有時。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秋草正離離。

韻語晨鐘。舒國裳〖芬〗在翰林日。其子數寄書云。鄰人歲占牆址不休。芬覽書題其尾云。紙紙家書只說牆。讓渠徑寸有何妨。秦皇枉作千年計。今見城牆不見王。遂緘封卻寄。子誦其詩。謂父駑下。不能助已洩憤。遂棄其書。鄰人聞而覓得之。感其盛德。自毀其牆。任其築取。已而兩相讓。各得其平。相安如舊。與吾鄉楊仲舉事同。〖事見三集〗。三公如此襟度。真八荒我闥。千古爲侶。更何人已畛畦。足當一瞬。

山莊四樂

宋舒城李公麟。作山莊四樂詩。桃李花開春雨晴。聲聲布穀迎村鳴。家家場頭酬酒觥。爲告莊主東作興。黃犢先破東南村〖一〗。火雲蔽日當空浮。田頭耨草汗欲流。綠竹人寂鳥聲休。暫來歇午乘清幽。山妻送餉扇遮頭二。黃雲萬里秋有成。村村酒熟家家迎。刲羊賽社人不醒。醉後鼓腹歌昇平。欣然同樂滿倉盈〖三〗。寒風十月雪欲飛。居人木榻添紙幃。地爐活火酒頻煨。瓦杯不脫羊羔肥。醉來曲肱歌聲微。

端明不愛錢

司馬君實置獨樂園。春際草木秀茂。許人往觀。遊人以錢與園丁呂直。謂之茶湯錢。積至千而納於公。公曰。吾豈少此耶。直曰。天地間只端明不愛錢。於是創一井亭。以便行客。直亦不私其錢。

陸滄浪

揚州陸滄浪。狂士也。好作俚語。正德閒從戍京師。有楊果不果。一清不清。朱安不安。朱寜不寜等語。寧知而執之。聞曰。汝作詩時。曾吃醉否。陸正色曰。我實不醉。寜竟釋其罪。僅調邊方而去。時有投陸詩云。落魄當年老陸郎。智囊今已作詩囊。醉中又復重來醉。狂裡如何更着狂。踰海踰河何日了。奔南奔北自家忙。不如檢點親經史。一榻清風舊草堂。或云即朱所作。以復其諷已也。

謝蝴蝶

宋謝無逸。工詩。吟蝴蝶二百首。人呼爲謝蝴蝶。佳句如飛隨柳絮有時見。舞八梨花何處尋。又江天春煖晚風細。相逐賣花人過橋。又身似何郎全傳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古詩有陌上斜飛去。花間到翅回。李義山詩。蘆花惟有白。柳絮可能溫。終不如謝意深遠。後單菊坡有四絕云。煖入名園萬物芳。風情多半爲春忙。偶然飛向花前遇。惹得詩人訝𥨱香。粉翅雙翻大有情。海棠庭院往來輕。當時只羨滕王巧。一段風流畫不成。桃紅李白一番新。對舞花前亦可人。𦆵過東來又西去。片時遊遍滿園春。從知嗜慾損天真。不道人間別有春。何似桃源千萬樹。卻來相逐賣花人。

于少保口占

西園雜記。于少保遇難之時。從容口占一詩云。莊椿居士老婆娑。成就人間好事多。正統再更新歲月。大明重整舊山河。功超呂望扶周室。德邁張良散楚歌。長歎一聲歸去也。白雲堆裡笑呵呵。

章劉友善

章子厚與劉子先友善。子先守姑蘇。以新醞洞庭春寄子厚。子厚答詩云。洞霄宮裡一閒人。東府西樞舊老臣。多謝姑蘇賢太守。殷勤分送洞庭春。後契闊十年。子厚拜相。亦不通問。子厚寄書言其相忘遠引之意。子先以詩謝之曰。故人天上有書來。責我踈愚喚不回。兩處共瞻千里月。十年不寄一枝梅。塵泥自與雲霄隔。駑馬難追騕褭才。莫謂無心向門下。也曾終夕望三台。子厚得書大喜。召爲戶部侍郎。

驛壁詩

夢筆驛乃江淹舊居。姚金聲〖宏〗題一絕云。一宵短夢驚流俗。千載高名掛里閭。遂使晚生矜此意。癡眠不讀一行書。建州崇安分水驛一絕云。江南三月已聞蟬。麥熟梅黃繭作綿。料得放園煙雨裡。輕寒猶作養花天。又鎮江丹陽玉乳泉壁間一絕云。驛馬出門三月暮。楊花無奈雪漫天。客情最苦夜難渡。宿處先尋無杜鵑。詩有風人遺意。惜不如作者姓氏也。

滕王閣望湖亭

宋僧晦幾滕王閣詩云。檻外長江去不回。檻前楊柳後人栽。當時惟有西山在。曾見滕王歌舞來。首句長江去不回。往事不可問矣。次句檻前楊柳亦後人所栽。三四句謂當時曾見滕王歌舞者。惟有西山在矣。含蓄無窮。感慨係之。又蘇子瞻望湖亭詩云。黑雲堆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驀地風來忽吹散。望湖亭下水連天。陰陽變化。開闔於俄頃之間。其氣雄語壯。所謂吞雲夢者。後人所作皆不能及。

造洛陽橋

呂洞賓入峨眉山採藥。著詩云。太乙宮前是我家。詩書萬卷作生涯。春風醉酒不歸去。落盡碧桃無限花。五百年後當遭雷厄。洞賓化青蛇隱於泉州蔡襄爐內。襄鎔爐讀書。一夕雷震。判官云。雷部速退。無驚宰相。天乃開霽。洞賓出揖曰。蒙君福蔭。謝以筆墨。泉人嘗譏襄曰。雨打衰雞形。襄即曰。腳下有龍鱗。五更高聲叫。驚起世間人。後登科。仁宗朝爲學士。出守泉州。造洛陽橋。以洞賓筆墨爲檄。使隸之海若而告之。隸歎曰。茫茫遠海。何所投檄。買酒酣飲。醉臥海涯。潮落而醒。則檄已易封矣。襄啟閱之。惟一醋字。襄曰。神示我矣。廿一日酉時興工乎。至期潮水果三晝夜不進。其日正犯九良星。襄策馬當之曰。你是九良星。我是蔡端平。相逢不下馬。各自分前程。遂興作無忌。或上言擅開官庫。襄謝恩詩云。得饒人處且須饒。曾借龍王三日潮。十萬貫錢常在世。我王恩在洛陽橋。上許之。橋成。時人以詩頌之曰。疊石爲橋與路通。惠安之北晉江東。幾時募化千家寶。一旦緣成萬載功。五尺欄干遮巨浪。兩頭華表鎮危峰。往來無限行人口。日月齊休誦蔡公。

陶榖草制

玉堂嘉話。載陶榖草范質拜相制有云。十年居調燮之司。一且得變通之術。質得之泣訴藝祖。由是薄之。然袖中彈文。亦變通之尤者。榖可謂明於責人而不知自責矣。瞿宗吉香臺集。有詩云。受禪文成識變遷。閒情猶到煮茶邊。可憐畫盡葫蘆樣。不與鸞膠續斷絃。

未生保

正德壬申。流賊劉六輩。大擾中原。真抵湖廣。有司籍民兵捍禦。率三丁抽一。名爲驍勇。不盈其數。捶責里老。將不成丁者填報。又不已。僞以虛名註冊。曰未生保。以塞責。各省皆然。楚城尤甚。金陵沈寶作詩曰。未生保。舊冊新供查對了。寜死只愁官打拷。一丁已作三丁報。誰爲里正誰屯老。過堂官怪成丁少。丁丁研審盡同名。此理看來有難曉。抱屈含啼向官道。但恨兒孫生不早。大半成丁猶襁褓。在腹名爲未生保。膏血不克官一飽。春草殞霜還殺草。前年民戶損七分。官廩何曾到流殍。嗟乎。國家養兵。歲縻廩祿鉅萬萬。至冠盜生發。則選民兵及調邊軍土軍剿之。而搃領者弗能鈐制。任其刼掠屠戮。其害更甚於盜賊。今幸遇太平之世。又幸生蘇杭福地。當力行善事。以報答天恩。免亂離之苦。幸甚。

閒忙令

宋真宗祥符中。命詞臣撰日本國祥光記。當直者學不優。以張君房代筆。傳宣甚急。而張適醉倒樊樓。促之不醒。紫薇大窘。楊大年錢希白。戲作閒忙令以誚之曰。世上何人號最閒。司監拂衣歸華山。世上何人號最忙。紫薇失卻張君房。

賦犬

蹇齋瑣綴錄。坐客偶談有人好食犬。主人知其意。命賦犬詩。以鹽字爲韻。客立就云。幾年辛苦伴齏鹽。長夜巡行護短簷。戀戀見人渾識舊。依依向主肯趨炎。臥從芳草苔痕破。立傍梅花雪片粘。曾向山中擒狡兔。拔毫製筆與君拈。主人喜殺犬食之。

詩媒

趙德麟喪偶。欲得善配。未有。久之王氏有老女未嫁。作詩云。白藕作花風已秋。不堪殘睡更回頭。晚雲帶雨歸飛急。去作西窗一夜愁。趙見詩。遂求婚焉。人以爲二十八字媒也。又明初王旬。字子宣。嘗作宮詞云。南風吹斷採蓮歌。夜雨新添太液波。水殿風〖一作雲〗廊三十六。不知何處晚涼多。仁和會元俞友仁見而悅之曰。此其得意句。遂以妹妻之。與德麟事同。列朝詩選。作黃寉山樵王蒙事。

小九

豫章洪玉父〖炎〗。黃山谷之甥。有侍兒小九。知書。能爲玉父檢閱。甚愛之。嘗月夜擕登滕王閣。玉父賦詩云。桃花亂打𣪚花樓。南浦西山送客愁。爲理伊州十二疊。緩歌聲裡看洪洲。後因兵亂失之。玉父悵恨不已。又和前詩云。西江東畔見江樓。江月江風萬斛愁。試問海潮應念我。爲將雙淚到南洲。已而玉父復尋得之。

趙子昂詞

趙松雪戲作小詞贈管夫人云。我儂兩個。忒𤋣多情。譬如將一塊泥。揑一箇你。塑一箇我。忽然歡喜呵。將他來一齊都打破。重新下水。再團再鍊再調和。重塑一箇你。再揑一箇我。那其間。那其間。我的身子裡有了你。你的身子裡有了我。

佛印書壁

東坡挾妓登金山。以酒醉佛印。戲命妓同臥。佛印醒而書壁云。夜來酒醉上床眠。不覺琵琶在枕邊。傳語翰林蘇學士。不曾彈動一條絃。

錢神論

揚升庵集。晉惠帝之時。賄賂公行。魯褒所爲作錢神論也。余觀類文。同時綦母民成公綏皆有錢神論各一篇。民之論略曰。黃金爲父。白銀爲母。鉛爲長男。錫爲少婦。庚辛分土。諸國皆有。長沙越嶲。僕之所守。伊我初生。周末時也。景王伊世。大儔茲也。貪人見我。如病得醫。饑享太牢。未足爲飴。綏之論略曰。路中紛紛。行人悠悠。載馳載驅。惟錢是求。朱衣素帶。當塗之士。執我之手。門常如市。諺曰錢無耳。鬼可使。豈虛也哉。幽求子云。可以使鬼者。錢也。可以使人者。權也。蓋亦同時之語。

袁中郎讀錢神論詩。閒來偶讀錢神論。始識人情今益古。古時孔方比阿兄。今日阿兄勝阿父。李密庵先生詩云。孔方久已諧公論。孟姑新號自蒙古。舜跖而今縂混名。子輿得時跨尼父。

顧元慶簷曝偶談云。魯褒錢神論。世多以爲然。鄙者至以兄呼之。殊可令人羞。若事錢如事兄。其於父子兄弟君臣朋友。幾何不相戕賊矣。稽其爲用。直人役耳。不問艱險污穢。清濁是非。轉化姦回。善如人意。蓋奴僕之超絕者也。古人以不言爲高。太多爲臭。君子不敢喻。而天下日夜群趨之而不止。若復彰以兄名。其害將不勝言。名曰孔奴。於理爲當。

或問伍蓉庵云。錢神亦有不靈時否。蓉庵曰。錢神是滛昏之鬼。遇貪邪則靈。遇廉正則死。死則不靈。

李南金題像

宋李南金登第後。畫師以冠裳寫其真。自題詩云。落魄江湖十二年。布衫闊袖裹風煙。如今各樣新粧束。典卻清狂賣卻顛。

張胡參禪

指歸集。宋狀元張九成。告歸泉石。一日訪參喜禪師曰。汝來何故。九成曰。打死心頭火。特來參喜禪。師以言探之曰。緣何起得早。妻被別人眠。九成怒曰。無明真禿子。焉敢發此言。師慰之曰。輕輕撲一扇。爐中便起煙。九成慚愧不已。遂去髮爲僧。號無垢子。大開禪宗。

挑燈集異。載明初白雲禪師。麗水人。道行高妙。將軍胡深常造之曰。滅卻心頭火。特來參老禪。白雲續之曰。將軍來太早。妻伴別人眠。深怒欲刃之。白雲曰。心頭火未滅。略撥即生煙。深愧謝。白雲曰。若問前程事。古月下西川。後深果敗死。所云古月。指其姓也。與九成事同。

古今相較

西園雜記。今人於人之嚴肅難犯者。則稱之曰包龍圖。於人之清狷有守者。則稱之曰趙清獻。於人之秉禮嗜古者。則稱之曰假司馬溫公。吾吳則曰朱文公。於人之唆來扇去。言行反覆者。則目之曰湯思退。吾吳則曰伯嚭。於人之瞞心昧己。挾詐欺人者。則目之曰賈似道。吾吳則曰秦檜。夫人立身於千載之前。而好惡定於千載之後。可不知所自處哉。

黃陵廟詩

陸士規布衣工詩。泰檜喜之。嘗挾檜書干臨川守。餽遺不滿意。升堂慢罵。守懼。以書白檜自解。檜怒陸。陸請見不出。然猶令小相見之。問陸近作。陸誦黃陵廟一絕云。東風吹草綠離離。路入黃陵古廟西。帝子不知春又去。亂山無主鷓鴣啼。小相入誦之。檜吟詠再四。即命入見。待之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