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石農褚人穫學稼纂輯
洛陽爲天下中。此古中國也。劉舍人史通。謂荊州爲天下中。頗有論列。此今中國也。山海經云。諸書爲崑崙爲天下中。此益言其大。所謂天地之外復有天地也。呂氏春秋曰。白人之南。建木之下。日中無影。蓋天地之中也。皆不可辨。
鉛槧云。都者美也。鄙者陋也。詩云。彼鄙人士。史記云。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以帝王所居。文物整齊。士女閒雅。皆可美者。故其處曰都民。士亦曰都人。以邊陲郊野。風俗踈略。人物醜陋。皆可鄙厭。故其處曰鄙民。士亦曰鄙人。左傳子產治鄭。都鄙有章。
錄異記。海龍王宅在蘇州。東入海五六日程。小島之前。闊百餘里。四面海水粘濁。此水清無風。而浪高數丈。舟船不敢輒近。每大潮水漫沒其上。不見此浪。船則得過。夜中遠望。見此水上紅光如日。方百餘里。上與天連。船人相傳。龍王宮在其下。
續齊諧記。鄧紹以八月一日入華山。見一童子。執五綵囊。盛柏葉上露。紹問之答曰。赤松先生取以明眼。梁簡文帝云。婦人於八月。且多以錦翠爲眼明囊。凌晨取露拭目。雞跖集。人於八月一日。作五明囊。盛百草露以洗眼。
荊楚歲時記。楚俗以八月一日。以露研朱墨。點小兒額。爲天炙。以壓疾病。今吳俗謂之天救。
潞安任復菴〖環〗以同知禦倭。晝夜力戰。徧身書姓名。曰死綏職也。爲二親記此髮膚。嘗見其示兒書云。兒輩莫愁。人生自有定數。惡滋味嘗些。也有受用。苦海中未必不是極樂國也。讀書孝親。無遺父母之憂。便是常常聚首矣。何必一堂親人。我兒千言萬語。絮絮叨叨。只是教我回衙。何風雲氣少。兒女情多。倭賊流毒多少。百姓不得安家。爾老子領兵。不能誅討。齧氈裹革。此其時也。安能作楚囚。對爾等相泣闈闥間耶。此後時事。不知如何。幸而承平。父子享太平之樂。期做好人。不幸而有意外之變。只有臣死忠。妻死節。子死孝。咬定牙關。大家成就一箇是而已。汝母可以此言告之。不必多話。四月廿四日。太倉城西伏枕書。
長洲野志。徐佩以廚役事在大夫〖環〗。大夫亦以廚役字之。初不異且厚。又焉望其出死力。及倭冠犯吳淞。大夫追至海上。地曰四團。晨食。大夫整旅出遏。佩從之。眾咸阻曰。爾館夫。何乃從征。佩應曰。吾主官于蘇。而追賊外境。知有君也。吾事吾主而不與俱。安乎。乃持刃先倡。旅有不進者。揮刃促之。大夫善射多中。賊佯縮。殆矢盡。縱橫舉箭。期在必殺大夫。更以利刃攢逼。佩意大夫不免。獨殿後。以手搏賊。賊執而殺之。以是大夫得免。大夫祭佩文云。鳴呼佩也。生也食子。死也衛予。奇懷異抱。而孰能如。桓桓者大。食焉避難。視爾之歸。顏有餘污。英魂已矣。正氣不磨。當爲厲鬼。殺此群倭。曠野悲風。胥江落日。老淚如泉。〖匪〗私爾泣。
古稱刑不上大夫。而明乃誅兩相國。人知王文東市之誅。由於徐有貞。而不知實始於易儲。人知夏言西市之戮。由於嚴嵩。而不知實始於立后。世宗既廢張后。屬意於方妃而意莫決。密問於言。言對曰。臣請爲陛下賀。夫天員而地方者也。世宗喜。逐立方妃爲后。世宗待宮人嚴。宮人怨。謀弒逆。王寅某夕。所幸曹妃及寧𡣕王氏侍寢。寢熟。官婢揚金英張金蓮等。以組縊上項。釵股刺其囊。組誤爲死結。不殊。金蓮恐。走告后。后馳至。解帝組。帝乃蘇。趣捕金英訊之。辭首王寧𡣕。且曰。曹妃雖不與。亦知是謀。時上病悸不能語。后以上命曹妃及金英等十餘人磔於市。并收斬其族屬。上愈。曰。曹妃我所愛。豈敢生此心。冤之。上德后之功。進封其父爲侯。然終念曹妃之冤。恨后之妒。而並追當日誤聽夏言。之言欲殺之。至二十六年冬。宮中火。中官請救皇后。上不應。后焚死。言亦伏誅。
學圃識餘。正統間。吳郡練從道綱按閩時。有致仕郡守。投刺晉謁。問其來意。曰某妻妒悍。自始成婚至今。被渠凌辱萬端。某誠無如之何。故以訴公求治。綱曰。此公家事。我何敢與知。某復懇不已。綱沉思良久。遺吏至其家。請夫人來。吏至。其婦已知。厲聲曰。彼固朝廷命官。我獨非命婦平。取命服服之。舁至察院。綱據案治事。其婦隨步而人。綱呼卒褫其服。呼其夫出。授以杖。其人持杖遶階捶擊。婦遍體無完膚。泣拜懇免。網令具供放之。自後無復故態矣。
耳剽集載。吏部主事丘鵬妻楊氏。性妒多智。鵬畏之。謁告歸吳。母以未有孫。謀蓄妾。楊不可。母與鵬憤鬱而死。御史尚維持聞之。遣吳同知令楊自盡。楊鳳冠霞服。手執敕命而出問曰。奉旨來乎。曰非也。御史有後命。楊笑謂曰。妾六品命婦。御史七品官耳。敢擅殺人。妾死不難。恐先生亦不得辭其責矣。同知唯唯而退。白御史止之。
廣莫野語載。一富宦無子。妻極悍。笞死婢妾數人。一鄰家頗殷實。有女白父。願嫁此宦。父曰。渠妻兇惡。挺死妾甚多。汝何尋死。女固請。父因達宦妾之。至第三日。妾方梳洗。妻言起遲。上樓梯。口喃喃罵。妾覷其將至。用腳一踢。倒撞梯下。隨下樓。坐其身上。捶打罵詈。且言我年少女子。家頗富厚。豈嫁此老人。只是一大宦家。因你絕了他後。我今打死你。替你償命。着他另娶。言畢。又打。婦求饒命。且發誓任從再娶。宦亦懇求放起。後女生二男。一登甲榜。一鄉魁云。
葭鷗雜識。長洲三尹劉公。爲吏通脫。夫人性尤敏辨。一日發審姦情事。夫人自內覘之。劉責治姦夫事畢。退堂。夫人謂之曰。纔所夬事。係女之惑男。非男子之咎。汝何苛責爲。劉與抵辯。夫人曰。此事難以口舌爭。夜飲後。夫人賺劉出房外。閉戶拒之。不許入宿。劉徘徊戶外。欲設法誘而啟之。而卒不能。天明始啟戶。謂之曰。大抵女子立志不移。男子自無由近之。即此以推。可證昨夕之謬斷矣。劉服其明智。遂反招焉。
益智錄。崇禎丁丑。韓城薛國觀。由僉都擢入內閣。時帝以國計不足。與國觀密議。國觀對以外則鄉紳。內則戚畹。在鄉紳者。臣等任之。在戚畹者。非出自獨斷不可。因以李戚畹爲言。遂傳密旨。借銀四十萬。冉萬二駙馬。各一萬金。而周田近戚不與焉。李氏父子相繼死。追比甚力。李氏盡鬻所有。至折賣所居房。其親中書楊餘洪。周國興。教李氏云。有形之產既盡。即不上納。將如之何。國觀以其語密聞。年終甄別。遂劾二中書閑住。有旨各廷杖六十。二人即日死。國觀夜歸下輿。見二中書在門內。怖甚。是時戚畹人人自危。後因皇五子病亟。見慈聖李太后來。甚怪帝不念懿親。如不改過。將汝諸子都要喚去。皆諸人撰造。傳報於帝。帝大恐。於是停止追比。復李戚畹侯爵。而皇五子竟薨。帝遂心恨國觀。欲殺之以謝太后。後給事中袁愷。以受賄事列款紏之。有旨勒自盡。時辛巳八月事也。
廣莫野語載。成化時。福建光澤縣民某。妻妾十一人。生百子。多寡不等。後叟故。諸子爭產告縣。有告隨母分者。告隨子分者。令驚異判云。妻有大小。子無嫡庶。皆照子分給。人生多男。或以十計。或以數十計。業已爲奇。況至於百。且百子俱全。誠字內希覯事。雖河洛周王。曾生百子。然王之妃𡣕頗多。其請名受冊封者。止五六十人。餘皆花生寄生。不足比數。今閩人乃尋常編垊之家。而生百子。且森然無恙。非獨擅昭代之奇。即求之古昔。亦未前聞。
魏忠賢之兇暴。甚於劉瑾。而其歲月事跡略相類。瑾以正德元年逐蕭敬入司禮監。五年八月伏誅。忠賢以天啟元年殺王安入司禮監。七年十月投繯。而其事敗。實在八月。瑾贓元寶五伯萬錠。忠賢贓七百萬錠。瑾之初逮。發鳳陽司香。猶自喜不失作富太監。忠賢亦發鳳陽。猶以千輛自隨。瑾欲以八月十五日謀逆。忠賢亦欲以八月十四日謀逆。瑾年六十。忠賢亦年六十。瑾之鷹犬張綵。庚戌進士。由選郎一再遷至吏部尚書。忠賢之鷹犬崔呈秀。癸丑進士。由禠職御史。驟列宮保兵部尚書。瑾死時。言張綵誤我。瑾欲自立。綵謀立宗室幼弱也。忠賢出都門。亦言崔家兒子誤我。呈秀以兵餉未集。緩十四日之謀也。瑾凌遟於生前。忠賢凌遟於死後。自正德庚午迄天啟丁卯。相去一百十七年。姦宄合轍如此。
明武宗朝。命宦者出鎮。各省刺史以下皆伏謁。得便宜劾奏府縣非法事。氣焰縱橫可畏。世廟即位。年纔十六。時永嘉驟相。君臣相得。每上殿。輒賜繡墩命坐。一宦者過殿下。永嘉故改容起立。世廟注視良久。明日竟罷鎮。曰張先生猶畏此輩。況其他乎。萬曆二十六年。有詔加稅。諸省府黃頭便者。旁午于道。武康太守孫寶秀。爲中使誣奏。檻微京師。其妻怖死。寶秀以科臣申救獲免。吾蘇監稅宦者某。于六門設稅吏。凡負擔出入。必稅幾文。致葛誠以蕉扇一揮。擊殺其監隨小閹。稅乃得罷。故世稱閹監之禍。如毒藥猛獸。惟恐遇之者然。
張元長先生〖大復〗筆談。載江上顧道民。往來常潤間。與一人面善。見其子母相抱哭甚哀。道民問其故。人曰。吾父小逐什一于下邳。有傳言父卒死。而家窘甚。不能遂赴所在。故悲耳。道民慰之曰。姑自寬。明日當有的耗。後日道民來報。汝父無恙。又出其父手書。款慰而去。道民日行六百里。頃刻能噉百器。又能數日不食。其異如此。
鄭桐菴先生嘗爲余言。虞山顧道民。遇異人。授一小鐵船。一咒能且行三千里。每摘生荔枝噉。錢牧齋陸孟鳧。後以貪心爲人誘去其船。然咒術尚可行數百里。崇禎己巳。京都有警。撫軍曹文衡。檄兵憲錢繼登勤王。撫軍開門。使道民賫文往婁東。門未關。回文已到矣。此桐菴先生輩所目睹也。
史稱晉武帝平吳之後。荒於遊幸。宮中乘羊車。任其所適。宮人望幸者。以鹽汁洒地。竹葉插戶。冀欲引羊。然羊性狠劣。實不能駕車。考隋輿服志。羊車一名輦車。護軍羊琇私乘之。司隸劉毅劾其罪。其制如軺車。金寶飾。紫錦幰。朱絲網。馭童二十人。皆兩鬟髻。服青衣。取年十四五者。謂之羊車小史。駕以果下馬。其大如羊。武帝所乘實此車。非真以羊駕車也。插竹洒鹽。殊爲傅會。
漢時蘇武牧羝處。則今陜西鋃番衛也。山因以蘇武名。廟在雁門關之外。王昭君嫁匈奴。其墓所則今山西大同也。李陵臺乃在今昌平州。然則古所云絕域。今皆在版圖。爲衣冠往來之衝要。不亦盛乎。
李君實〖日華〗紫桃軒雜綴。載海上老僧號休如者。與余言奎基法師。尉遲敬德之子。年十八有絕力。每出。以三車自隨。一載醇酒精饌。一載女樂十餘人。一載兵器。而自與壯士錦袍花帽。以騎從。遇所欲留處。縱飲至醉。擁女樂遍幸之。而後與壯士運矛挺槊。搏刺自快。率以爲常。𢆯奘法師自西域取經回。欲立賢首宗旨而難其堪授者。一日請於唐文皇曰。大唐國中。能承我法嗣者。尉遟子耳。帝命敬德令𢆯奘剃度。奘爲開示數語。即盡棄其習。而精研宗乘。然性廓落。不知有戒律。饑則恣餐。飽則鼾睡而已。一日行腳買牛肉啖之。而掛其餘於錫端。至一剎。乃宣律師所住也。留之三宿別去。宣律平日受天供。不御人間食。至是天供三日不至。奎師行。天人復來。宣律日。日來爲粗行者腥穢所觸耶。天人曰。不然。我輩嶽瀆小聖耳。兩日聞本剎有大乘菩薩。四洲大力神王色欲界主咸在擁護。故不敢唐突。今幸其行。始得修敬也。宣律爲之三歎。此一段話。未知出藏經何函何典。
天下萬木。莫不本於大造。而柳獨列於二十八宿者。蓋柳寄根於天。倒插枝栽。無不可活。其絮飛漫天。著沙土亦無不生。即浮水亦化爲萍。是得木精之盛。而到處暢遂其生理者也。其光芒安得不透著天漢。列於維垣哉。送行之人。豈無他枝可折而必於柳者。非謂津亭所便。亦以人之去鄉。正如木之離土。望其隨處皆安。一如柳之隨地可活。爲之祝願耳。
崇禎王午。常熟孫光甫先生〖朝讓〗備兵閩中。一日鄭芝龍治醵相招。爲長夜之飲。至夜半鄭曰。大人欲觀海中日出乎。孫諾之。遂引至舟中。連舸結舫。如履平地。揖登小閣中。設一桌二椅。旁僅可容童子五六人。供斟酒。歌唱久。而忽聞海中沸然有聲。一童曰。日將升矣。鄭命啟窗。囑孫只可視上。孫遙望。見水天一色。日初出海門時。甚大而色赤。隱然有人頭頂日輪而上。日漸高。人漸小。迨東方將白。回視其閣。已離舟四五丈。綴於桅竿之未。及至下關。梯亦不過五六層。閣之攀緣升降。人不及知。其輕捷若此。
符瑞圖云。日有二黃人守者。宋景文詩。青帝回風還習習。黃人捧日故遟遟。以證所見非虛語也。
康熙戊寅春。治平寺僧欲建大殿。邀遊僧𢘆益立關於宮巷內。諸鄉紳爲之護法。婦人𥪡子。翕然喜捨。拔釘書簿者日累累。數雖足而銀未集。己卯八月初。綴一小閣於木杪。恆益偃息其中。名曰天關。飲食便溺。皆從一繩上下。傾城士女往觀。煽惑殊甚。郡侯石公〖文焯〗檄長邑侯祖公〖興乾〗擒之。并擒住持十洲。責治枷示。限圓滿日放。邑人大快。時八月初九日事也。
宋時三佛齊注。輦國來朝貢。即請遶殿撒花。初撒金蓮花。次撒真珠龍腦。布於御座。所攜頃刻俱盡。蓋胡人至重禮也。後金兵犯闕。索民財與之。亦謂撒花錢。以重禮媚胡耳。今人謂善費者曰一撒花。義本此。
舜娶堯二女。娥皇女英。世所習聞也。禮記云。舜崩於蒼梧之野。蓋三妃未之從也。大戴禮帝繫篇云。舜娶帝堯之子。謂之女匽。註者以娥皇女英女匽爲三妃。漢地理志云。陳倉有上公明星。黃帝孫。舜妻盲家祠。則舜有四妻矣。山海經云。舜娶癸〖一作登〗比氏。生宵明燭光。則舜又有一妻矣。列子云。舜弟妹之所不親也。父母之所不安也。綱日註。舜妹名夥手。列女傳云。瞽叟欲殺舜。女弟繫憐之。與二嫂諧。則是舜有二妹矣。越絕書云。舜父頑母嚚。兄狂弟倣。是舜又有兄。惜其名不傳。
路史載。湘神爲舜二女。宵明燭光非堯二女也。
天都載載。韓昌黎晚年。頗親脂粉。因用硫黃未攪粥飯。以啖雄雞。不使與牝交。千日後烹之。名火靈庫。昌黎間時進一隻。始亦見功。終致絕命。又退之子昶亦登第。昶改金根車爲金銀車。貽笑於世。見語林。昶二子綰袞俱擢第。袞爲狀元。退之名若山斗。而不聞唐世有狀元袞者。又何孟春餘冬敘錄云。退之孫承。狀元及第。爲時聞人。二事人鮮知者。因錄之。
宋慶曆中有張九哥者。混跡市丐中。燕王呼而賜之酒。因請以技悅王。乃乞黃羅一端。金剪一具。疊羅而碎剪之。俄成蜂蝶無數。或集王襟袖。或棲宮人鬟鬢。九哥復呼之。一一來集。復成一匹羅。中有一空。如一蝶之痕。乃官人偶捕損之耳。王曰。此蝶可復完羅否。九哥曰。不必。姑留以表異。
癸辛雜識。載人化蝶一事。楊昊妻江氏。少艾。連歲得子。昊出外竟客死。死之明日。有蝴蝶大如掌。徘徊江氏之傍。竟日乃去。及聞訃聚哭。蝶復來遶江氏。李商作詩弔之曰。碧梧翠竹名家兒。今作翩翩蝴蝶飛。山川阻深羅網密。君從何處化飛歸。又李鐸知鳳翔。既卒。有蝴蝶萬數。自殯所以至府宇。蔽映無下足處。府官弔奠。揮之不去。踐踏成泥。大者如扇。踰月方散。又楊大芳娶謝氏。謝亡未歛。有扇大一蝶。色紫褐。翩翩自帳中出。徘徊飛集。終日而去。周公謹有詩云。帳中蝶化真成夢。鏡裡鸞孤枉斷腸。吹徹玉簫人不見。世間難覓返魂香。又宋高宗紹興中。有班直官崔羽。棄職遊羅浮學道。一日坐化。眾焚於紫霞亭。烈焰中有蝴蝶徑尺。騰空而去。
人知葉令王喬之鳥爲雙鳧。不知晉南海太守鮑靚之履爲雙燕。按靚爲南海時。葛稚川隱羅浮。靚每密過之。談論達旦始去。人訝其往來之頻。而不見其車馬。使人密伺之。但見雙燕飛至。網之得雙履。又太平御覽。載治中盧躭之履化爲鶴。仙傳拾遺。載蘇秦張儀。辭其師鬼谷先生。先生與之履各一。化爲犬。甚矣履之能化物也。
楮記室。元張主簿邵武人有宿疾。於臨安得一妾。欲犯之。則不從。凡五六年。有一貧士至。能造墨。張舍之令造。一夕聞其在妾臥室談笑。張亟入。見二鶴冲霄而去。止留造墨餘汁。張汲之。舊疾頓脫。
顧太初〖起元〗雜志載。人亦有濕生卵生者。濕生人如揜羅婆利刼。初生時。人皆化生。女頂上生轉輪聖王。卵生人。如毗舍佉母生三十二卵。卵剖生三十二男。按古史。徐偃王亦卵生。又秦非子爲馬卵所生。唐陸鴻漸。江流鳥卵所出。有僧聞啼聲收之。既長筮之。得鴻漸於陸。乃姓陸而名鴻漸。又汪可孫雲宮法語載。宋楊文公之祖。夢武夷君托化。及大年生。母產一鶴卵形。剖之紫毛被體。怪而棄之江濱。其叔父異之。追至於江。化爲嬰兒。收養之。役爲光祿丞。又紫桃軒雜綴載。廣州官庫每交割。出陳異卵一枚。大踰斗。云部民陳鸞鳳之誣也。則卵之生人。非盡誣也。
鄭龍如偶記載。曾見驢生卵。
學齋咕嗶。今人恆言市井。蓋出於後漢酷吏傳中。云白首不入市井。注言因井爲市。交易而退。故稱市井也。俗言市井小人。非貶詞。即孟子所謂市井之臣也。宋元英因讀風俗通曰。井亦謂之井市。言入至市有鬻賣者。當於井上洗濯令香。然後到市。顏師古曰。凡言市井者。市文易之處。井共汲之所。總而言其處爲市井也。
鍾離雲房自稱。天下都散漢鍾離權。世人誤以漢字屬下。作漢鍾離。而遺其名矣。關公在曹時。操表封公爲漢壽亭侯。漢壽本亭名。在𤙶爲。即今敘州府也。世又誤以漢爲國號。止稱壽亭侯。同一漢字。屬上屬下。皆成誤謬。
野獲編載。明制大內每雪後。於京營內撥三千名。入內庭掃雪。輪番出入。每歲俱然。亦有遊閒年少。代充其役。以觀禁掖宮殿者。又南京舊制。有揀花舍人。額設五百名。蓋當年供宗廟薦新及玉食糖䊗之用。五百揀花。三千掃雪。亦兩都佳話也。
齊雲巖在徽州。上奉𢆯武像。相傳百鳥銜泥塑成。尚餘一趾未就。或言像初成時。有人穴門𥨱視。群鳥散去。遂缺一指。他工補之。終不合也。傳聞甚著靈異。進香者處心頂禮。方得瞻仰金容。否則毫無所睹。惟見素壁而已。
紫桃軒雜綴。人知撫州有顏魯公楷書麻始壇記碑。而不知撫州又有魯公書花姑壇碑。花姑者。女道士黃〖五色線作輩〗靈微也。年八十而有少容。一日爲野象拔箭。嗣後齋時。象每銜蓮藕以獻。宿於林莽。神靈衛之。人無敢犯者。化於唐睿宗朝。所塟處。惟空棺。開元中。立仙壇院。選高行女冠黎瓊仙等七人居之。魯公爲刺史。記其事焉。
耕餘雜錄云。黎瓊仙。唐時所放宮入。即麻姑也。豈麻姑碑即花姑碑。李君實或誤爲兩碑耶。抑耕餘錄誤以黎瓊仙爲麻姑耶。而王方平蔡經事。又似漢已前人。
紫桃軒雜綴。俗傳洞賓戲妓女白牡丹。乃宋方士顏洞賓。非純陽呂祖。蓋三峰內御之術。其源出於老狐。假令精之。正安足齒天曹之劍。惡可污我上聖耶。
宋劉伯壽〖幾〗。爲耆英九老中人。居玉華𡶶。即以名菴。有二妾名萱草芳草。皆秀麗而善音律。伯壽出入乘牛。吹鐵笛。二妾乘驢在後。以竹笛和之。聲滿山谷。出門不言所之。牛行即行。牛止即止。其行也必引觴盡醉。人以爲仙。
蘇子瞻子過。嘗讀南史。子瞻臥聽之。因語過曰。王僧處居建康馬糞巷。子孫賢實謙和。時人稱馬糞諸王爲長者。東漢贊論李固云。觀胡廣趙戒如糞土。糞之穢也。一經僧處。便爲佳號。而以比胡趙。則糞有時而不幸。汝可不知乎。然糞土之壖。夫子先以警宰我矣。
成化中。邢布衣量。隱居葑門之東。以醫卜自給。足跡不出閭里。僉憲陳永錫。與量同里居。素剛介少容。獨加敬重。旦則挾冊就質疑難。常至昏暮乃返。又吳匏菴以少宰歸家。往叩其門。量曰。吾方躬㸑。無五尺應門。奈何。𠣻菴曰。姑徐徐。借鄰家胡床。坐門外良久。候其食已進方。相與清談。抵暮而別。然量終歲。未嘗至兩公之第也。
紫桃軒雜綴。古人以杯爲不落。取其常飲則昏酣之流也。以麫裹爲不托。以其躬造致精。則饕餮之首也。以屐爲不借。以其各自適用。則鄙靳之漸也。余欲以不落名筆。以不托名茗。以不借名書。庶於吾輩雅有實際云。
按不借乃草鞋。非屐也。筆又名不律。杯又名鑿落。
世言團茶始於丁晉公。前此未有也。慶曆中。蔡君謨爲福建漕使。更製小團。以充歲貢。元豐初。下建州又製密雲龍以獻。其品高於小團。而製益精矣。曾文昭詩云。莆陽學士蓬萊仙。製成月團飛上天。又云。密雲新樣真可喜。名出元豐聖天子。論者謂君謨學行政事。高出一世。獨貢茶一事。比於宦官宮妾之愛君。而閩人歲勞費於茶。貽禍無窮。蘇長公亦以進茶譏君謨。有前丁後蔡之言云。
長沙茶品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銀三百星。或五百星。茶之具悉備。外則以大銀罌貯之。趙南仲丞相帥潭日。也以黃金千兩爲之。以進上方。穆陵大喜。蓋內浣之工所不能爲也。昔司馬公與范蜀公遊嵩山。各攜茶以往。溫公以紙爲貼。蜀公盛以小黑盒。溫公見之曰。景仁乃有茶器耶。蜀公聞之。因留盒與寺僧而歸。
史記。陳平家貧。爲人長美色。或謂平貧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視家生產。曰亦食糠覈耳。有叔如此。不如無有。朱季美桐下聽然云。錢功父〖允治〗食物註。榖部糠云。陳平食之而肥。𥨱意亦食糠覈。是其嫂一時蹲沓之語。糠亦何能肥人。功父引之以爲證。似乎失當。及看本草。糠令人肥。又晉書王。戎子萬有美名。少而大肥。戎令食糠而肥愈甚。又醫方。婦人髮黃。以糠搗油傳之。即黑。則糠之能肥人。歷有所據。功父非漫言也。
楮記室。史記舜紀。瞽叟使舜濬井。舜穿井爲匿空旁出。論史者多譏其鄙誔。按澠冰燕談。河中府舜泉坊。二井相通。匿空旁出者也。宋真宗祀汾陰。車駕臨觀。賜泉名廣孝。坊名舜泉。御製贊以記之。是穿空事有跡可憑。豈真舜世之遺耶。抑好事者緣遷語而贗爲之耶。
覆瓿集。萱。草名也。詩曰。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與萱同音。諼之義爲忘。故萱草亦取其能忘憂。北堂謂之背。婦洗在北堂。見於婚禮之文。而萱草忘憂。出於嵇叔夜之論。後世相承以北堂謂母。而有萱堂之稱。不知其何所據。若唐人堂階萱草之詩。乃謂母思其子。有憂而無歡。雖有忘憂之草。亦如不見。非以萓比母也。又按醫書。萱草一名宜男。以萓諭母。義或本此。
王朗與魏太子書云。萱草忘憂。皋蘇釋勞。無以加也。皋蘇草名。能釋人之勞。猶萱草能忘憂也。
紫桃軒雜綴。蕭功曹見李倉曹家古硯頗良。語人曰。此三災石也。人問之。曰字法不奇。硯一災。文詞不贍。硯二災。窗几狼籍。硯三災。好事者競蓄佳硯。不知能免幾災也。
桐下聽然載。明某某二相公。侍講筵。咨詢既久。上顧小黃門。先生們甚勞。命賜酒。內侍出二金叵羅甚大。杯中鐫字云。門下晚生某進。某者相公名。蓋以媚巨璫沒入之物也。二相慚懼。叩頭趨出。上目之而笑。未數日。子告。亦愧於金錢。辱於撻市矣。
世俗凡男女締姻者。兩家相謂曰親家。此二字見唐書蕭嵩傳。嵩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妻入謁。帝呼爲親家。北方以親子爲去聲。盧綸作王駙馬花燭詩。人主人臣是親家。又稱親家翁。避暑漫抄。蕭瑀自稱。唐朝左僕射。天子親家翁。五代史。劉朐與馮道爲姻家。而同爲相。道罷。李愚代之。愚素惡道之爲人。凡事有稽失者。愚必指以誚胊曰。此公親家翁所爲。蘇氏閒談錄。馮道與趙鳳。同在中書。鳳有女。適道仲子。以飲食不中。爲道夫人譴罵。趙令婢長號知院者來訴。凡數百言。道都不答。及去。但云傳語親家翁。今日好雪。人稱親家翁。亦有所本。
順治甲午。李按院〖森先〗訪拿三折和尚。及優人王子嘉。立枷於閶門。三日而死。後一人自北濠歸家。聞水濱有二人清談云。惡人受報不爽。三折和尚死後。仍問斬罪。王子嘉死後。又問徒罪。一人問斬罪若何。答云。斬罪變成雞鴨之類。世世受斷頭之報。徒罪變成馬騾之類。日日受負重行遠之報。互相歎息。其人駐足審視。二人豁然八水而去。方知爲落水鬼也。
葭鷗雜識。康熙丙子春。浙撫王嵋谷維珍。到西湖岳墳。禮拜武穆畢。顧瞻墓前鐵儔秦檜王氏等跪于前。遊人必笞撲之。惻然憫焉。默念此事已遠。欲撤而去之。然未出于口也。忽覺背上若有人鞭之者。悚然而退。塗中即病。進署惛然。百方祈禱。不愈而殂。武穆在天之靈。可不畏哉。
梁時用錢。自破嶺以東八十爲陌。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爲陌。名曰西錢。京師以九十爲陌。名曰長錢。中大同元年。武帝乃詔通用足陌。詔下而人不從。錢陌益小。至於未年。遂以三十五爲陌。今民間通用。以九十八爲陌。京師賞賚。以三十爲陌。吾鄉以紙裹賚人者。多寡隨意。大約以四十爲陌。較梁時陌法。不甚相遠。
風箏一名紙鳶。吳中小兒好弄之。然當其摶風而上。蓋亦得時則駕者歟。張元長筆談載。梁伯龍戲以綵繒作鳳凰。吹人雲端。有異鳥百十拱之。觀者大駭。
近又作女人形。粉而黑鬢。紅衣白裙。人於雲霄。嫋娜莫狀。懸絲鞭於上。輒作悅耳之音。且昔推春日則放。以春之風自下而上。紙鳶因之而起。夏日則風橫行空中。故有清明放斷鷂之諺。今則四時皆可放矣。
漢馬融講授。前列生徒。後蓄女妓。因施絳紗帳。又苻秦韋逞之母文宣君。年八十。奉命傳周官學。亦施絳紗帳。皆所以限隔男女也。今詞家以例絳帳歸師道。何其謬也。
甘蔗小兒宜食。雖患痘疹。食之無禁。群醫相爭。一曰性熱。所以發疹。一曰性寒。所以解毒。一曰性溫平。所以無害。李君實檢方書。則曰蔗能節腹中蚘蛔。多者減之。少者益之。蓋蚘多則傷人。少則糓不消。惟蚘得其中。則小兒無病。所以宜兒。豈在寒熱溫平間哉。
宋黃伯思東觀餘論。郭令公初從軍。至沙塞。見左右皆赤光。仰視空中。見輜軿車自天而下。令公祝曰。今七月七日。必是織女降臨。願賜富貴壽考。神笑曰。大富貴。亦壽考。冉冉升天而至雲除。此最爲七夕佳話。勝蛛絲針縷多矣。
紫桃軒雜綴。人知毛穎傳有管城子。爲昌黎所托。而不知實有仙人管城子。晉武帝時。尹處子。張石生。李方白。咸師事之。得其蒸丹餌木法。以昇雲天。處子在𢆯洲爲高真。張石生爲東源伯。
五行各有利用。而水更能辟邪。如人出行舟楫及旅店中。夜臥貯清水一盂。則悶香無效。又聞狐狸亦畏水。不能越水而渡。若疫氣侵延。遇大雷雨。亦可消止。吾郡尤定中〖何〗。康熙乙卯孝簾。選神水縣令。一日審一道士奸狀。極其刑訊。了不知痛。一吏教以清水貯前。噴道士身。出縣印照之。一訊吐實。書之以備廷鞫者之一助。
疑耀。載京師勾欄中諢語。謂紿人者曰黃六。蓋言黃巢兄弟六人。巢行第六而多詐。故詐諞人者。詈爲黃六也。又七修載。詈人曰王八。蓋後五代王建行八。素無賴。盜驢馬。販私鹽。故人詈曰王八賊。今俗誤爲王霸。聞之故老曰。忘八。蓋忘孝弟忠信禮義簾恥也。又聞一人爲一紳對曰。一二三四五六七。孝弟忠信禮義簾。眾初不解。詢之知爲言語。忘八無恥也。
元親王及功臣侍宴者。別賜冠衣。制餙如一。謂之只孫。趙簾訪家傳。御賜金文只孫一襲是也。明高皇定鼎。令値駕校尉服之。儀從所服團花只孫是也。霏雪錄。載徐秋雲宮詞。紅錦只孫團晚風。是誤以只孫爲織成帷幛之類耳。。
耳新。載粤中有老人業屨者。坐旁置一大石。一日有收寶者見之。欲出厚値售其石。老人不省所以。堅不與。自後因藏其石。已而悔之。閱數月。收寶者復至。乃出以觀。冀得厚價。其人連稱可惜。老人問故。答曰。石中有異馬。無價之寶。以子日對之業屨。有草以爲養。故得活。今藏之。已餒死矣。老人不信。剖視之。中果有死馬。
吾猶及。載萬曆中。吳門陸氏稱盛。有時遇者。兄弟間其名稍遜。歲考牌至日。謁拜郡廟。祈夢中預告試題。其兄時選時賓𥨱笑之。於按臨前戲書。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一節題。暗置郡廟爐下。時遇禱祝得之。喜不自勝。兩兄復叩之曰。禱拜有靈否。時遇秘而不洩。集名人社課。錄其佳者熟讀之。迨入試。果出此題。遂冠一軍。食廩多年。
蘭谿童茂才。平時不肯志學。衡文者將至。乃晨起。於至聖前焚香處禱。且取四書展開。憑手所指。得臧武仲以防。求爲後於魯節。次早復處禱。又拈得前題。隨遍覓此題佳文熟讀。此外茫然一無所記也。試日進號坐。不勝枵腹之懼。惟默念臧武仲老大人保佑。至再至三。題出果然。遂得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