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瓠三集卷之二

長洲石農褚人穫稼軒纂輯

忍字箴

陳白沙憲章忍字箴曰。七情之發。惟怒爲遽。眾怒之加。唯忍爲是。當怒火炎。以忍水制。忍之又忍。愈忍愈勵。過一百忍。爲張公藝。不亂大謀。乃其有濟。如其不忍。傾敗立至。緇川楊洪道亦著六忍。一曰忍觸。二曰忍辱。三曰忍惡。四曰忍怒。五曰忍忽。六曰忍欲。此六忍者。戒之一身則一身安。戒之一家則一家安。推之以處人已之間。則所遇皆安。而悔尤俱寡矣。

文章九命

王鳳洲有文章九命。一貧困。二嫌忌。三玷缺。四偃蹇。五流竄。六刑辱。七夭折。八無終。九無後。各有引證。鳳洲于丙寅歲。以瘡瘍臥床褥者逾半載。幾殆。殷都過而戲曰。當加十命矣。蓋謂惡疾也。因引伯牛長卿等以足之。

藥渣

明吾郡陸天池采博學能文。精於音律。有寓言曰。某帝時。宮人多懷春疾。醫者曰。須敕數十少年藥之。帝如言。後數日。宮人皆顏舒體胖。拜帝曰。賜藥疾愈。謹謝恩。諸少年俯伏于後。枯瘠蹣跚。無復人狀。帝問是何物。對曰藥渣。

裘萬頃

裘萬頃不樂仕進以薦者爲司直在朝賦詩云新築書堂壁未乾馬蹄催我上長安時只道爲官好老去方知行路難里關山千里念一番風雨一番寒何如靜坐茅簷下翠竹蒼梧仔細看遂乞歸

嘲李楊二相

正德中。有爲詩嘲李西涯東陽楊邃庵一清二相者云。堪歎涯翁與邃翁。兩人皆起自神童。文章政事不多異。詭譎奸邪大略同。考試賣題涯怎恕。選官受賄邃難容。皇天莫道無陰報。個個教他絕後宗。巷議之口。亦可畏哉。

姦盜以詩免

弘正間。蘇州月舟一作洲和尚犯姦。長洲知縣某。聞其能詩。以鶴爲題。月舟援筆曰。素身潔白頂圓珠。曾伴仙人入太虛。昨夜藕花池畔過。鷺鶿冤卻我偷魚。縣令閱詩釋之。又一婦以夫犯盜牛事。上縣令詩云。洗面盆爲鏡。梳頭水當油。妾身非織女。夫豈會牽牛。縣尹見詩。亦免其罪。

五歲能文翰林崔來鳳

桐子五歲。甚聰慧善屬對。時有送桃棗者。急欲取之。父曰。汝能作此二果破題則許。郎曰。有食其內而棄其外者。有食其外而棄其內者。一日謂父曰。以炕爲題。作一破。父故效其體爲之曰。有所以眠乎人者。有所以烘乎人者。日眠烘二字不雅。我爲父親改作臥字煖字。

冰雪蛆

江鄰幾雜志云。峨嵋雪蛆。大治內熱。戒菴漫筆。載曹方湖弘。爲御史刷卷四川。言萬山深雪中出雪蛆。遣軍士於四山高處懸望。雪中蠕蠕而動者。則往取之。渾如小豬。無口足眼鼻。儼然蛆形也。其身全脂。切片而食。亦不易得。癸辛雜識云。西域雪山中。有䖝如蠶。味甘如蜜。其冷如冰。名曰冰蛆。能治積熱。此恐又是一種。

遊春黃胖

白獺髓。記開禧權臣因賜南園新成。會諸朝士。席間分題。有賦遊春黃胖詩云。兩腳梢空欲弄春。一人頭上又安身。不知終入兒童手。筋骨翻爲陌上塵。傳爲朝士俞某所作。又怡顏錄。載韓侂胄冬日遊西湖寘宴南園。有獻迎春黃胖者。命族子院判賦詩云。腳踏虛空手弄春。一人頭上要安身。忽然線斷兒童手。骨肉都爲陌上塵。事一而詩梢異。所記亦不同。戒庵漫筆。載丁晉公同夏英公看弄水椀。丁屬夏賦詩曰。舞拂跳珠復弄丸。遮藏巧便百千般。主公端坐無由見。卻被旁人冷眼看。

詠王弇州園

太倉王鳳洲世貞弇園成。有題詩于壁以諷者。曰。丈夫壘石易。父祖積金難。未雪終天恨。翻成動地歡。峻嶺悲高位。深池痛九泉。燕魂來路杳。擬作望雲山。蓋鳳洲乃翁思質忬。因嚴嵩之怨。死于西市。故云。或云此詩。崑山王逢年作。

嘲貲御傳奉

常熟錢曄。當尚書李石城傑在位時。以貲得職銜。求石城贈章。石城援筆大書曰。來時尚着儒生服。歸去俄乘使者車。唾手功名如此昜。白頭才子動長吁。蘇州某公亦有作云。年少功名二十收。他年何礙不公侯。釣臺昨夜因君舞。舞破蓑衣舞未休。嘉靖初。下詔裁革傳奉中書舍人時有集杜詩嘲之曰。馬上誰家白面郎。初聞涕淚滿衣裳。可憐懷抱向人盡。正想氳氤滿眼香。近侍只今難浪跡。青春作伴好還鄉。三年奔走空皮骨。愁日愁隨一線長。

錢鶴灘

錢鶴灘福。以殿撰罷官。家居江陰。梧塍徐氏以五百金爲脯脡。延致家塾。徐二子已中鄉科。居半載。僅改課三篇。日挾妓遊燕。時邑令某雅好筆翰。一日邀錢爲君山之遊。預探齊韻中隄臍低梯艱韻。戒吏人藏鬮。即席發之。欲以困錢。酒三行。請題大觀亭。錢遂援筆賦云。水勢兼天山作堤。渚雲煙樹望中齊。直從巴峽纔歸壑。許大乾坤此結臍。胸次決開三極朗。目光搖動四垂低。欲騎日月窮無外。誰借先生萬丈梯。縉紳莫不歎賞。水南學士張公。載之邑志中。一日徐賞牡丹。錢飲已潦倒。門客有握玳瑁扇者。取而書之曰。玳瑁筵前玳瑁扇。牡丹花下牡丹詩。老梅已在丈人行。曾占春風苐一枝。又詠楊梅詩。怪殺吳人不出鄉。楊梅五月薦新嘗。西州一斗滿萄酒。南越千頭荔子漿。略着些酸醒酒困。了無點滓浣詩腸。渠家妃子如相見。添得紅塵一倍忙。曾聞鶴灘髫時。從塾歸家。有客賞菊。揖之客出對曰。賞菊客歸。眾手折殘彭澤景。即應曰。賣花人過。一肩挑盡洛陽春。

又聞鶴灘六七歲。即欲作文。師出至則行矣題。傳其結句曰。虛無人焉。止見雞毛一堆而已。師稱賞。以爲他日必能文。

爆孛婁詩

吳人歲除。以糯糓爆孛婁。卜一歲之休咎。花多者吉。戒庵漫筆。載一詩云。東八吳門十萬家。家家爆糓卜年華。就鍋拋下黃金粟。轉手翻成白玉花。紅粉美人占喜事。白頭老叟問生涯。曉來敉餙諸兒女。數片梅花插鬢斜。

夏都憲詩

江陰夏都憲從壽。有膽瓶紙梅花詩曰。誰把并刀信手裁。能於雪後見花魁。北人解奪天工巧。東閣渾教夢窹猜。羌笛有聲吹不落。膽瓶無水浸常開。何當醉我空同酒。卻詫江南驛使來。李空同極賞之。

嚴分宜幼穎

江陰曹野塘忠。成化丁未進士。弘治初出宰分宜。時嚴介溪嵩方成童。曹識而拔之。且喜其與子弘同庚。遂令同治舉業。宿食官舍。見嚴所握扇。有魚遊景。構對語云。畫扇畫魚魚躍浪。扇動魚遊。嚴即對以繡鞋繡鳳鳳穿花。鞋行鳳舞。曹一夕思家。口占日。關山千里。鄉心一夜雨綿綿。嚴應曰。帝闕九重。聖壽萬年天蕩蕩。曹俱稱賞。弘號方湖。亦中正德丁丑進士。嚴約講兄弟禮。命子世蕃與方湖子駒輩。不得越齒而坐。柄政時。欲官白谷駒雲亭駕爲中書舍人。二君時飲於相府。見世蕃與給事中無鍚某者夜飲。強灌之。給事膝行以受。又故置罰爵於給事之背。不容起。二君怒而斥世蕃。遂柫衣歸。得不及嚴氏黨禍云。

噴𡁲

今人噴𡁲。必唾曰。人說我常安樂。惡人說我齒牙落。終風之詩曰。窹言不寐。願言則嚏。東坡有詩云。白髮蒼顏誰肯記。晚來頻𡁲爲何人。隨筆亦載噴𡁲不止者。必噀唾祝云。有人說我。婦人尤甚。其來已久。聞唐玄宗友愛昆季。呼寧王爲大哥。每與同食。食次。寧王錯喉噴上髭。大王驚慚。上顧欲安之。黃幡綽曰。不是喉錯。上曰。何也。對曰。是噴帝。上大悅。則固以噴𡁲爲佳事矣。

竹夫人

李公甫謂真西山留飲。指榻間竹夫人命題曰。蘄春縣君姓竹氏。可封衛國夫人。公甫援筆立就。其中頌云。常居大廈之間。多爲涼德之助。剖心析肝。陳數條之風剌。摩頂放踵。無一節之瑕疵。又末聯云。嗚呼。保抱擕持。朕不忘午夜之寢。展轉反側。爾尚形四方之風。俱用詩書全語。而形四方之風。又見竹夫人之玲瓏也。西山撫案擊節。

東坡寄柳子玉云。聞道床頭惟竹几。夫人應不解卿卿。又送竹几與謝秀才云。留我同行木上坐。贈君無語竹夫人。蓋俗謂竹几爲竹夫人。張文潛有竹夫人傳。東坡嘗云。爲我周旋寧作我。真一好句。只是難對。平甫應聲曰。因郎憔悴卻羞郎。

黃山谷云。竹几祗爲憩臂休膝。不足當夫人之稱。爲青奴。作詩云。穠李四絃風掃席。昭華三弄月侵床。我無紅袖堪娛夜。袛要青奴一味涼。穠李昭華。貴人二女奴名

真西山生祠

鶴林玉露。真西山帥長沙郡。人爲立生祠。一夕有書一律於壁間者。其辭云。舉世知公不愛名。湘人苦欲置丹青。西天又出一活佛。南極添成兩壽星。幾百年方鍾間氣。八千春願祝修齡。不須更作生祠記。四海蒼生口是銘。

弄𤠣丐

法雨大師有弄𤠣丐詩云。翻身筋斗星飛快。甘自一生從乞丐。世間多少伶俐人。輸他跳出圈子外。李密庵先生模。亦有詩云。跳圈終日在圈邊。出八無時總失便。乞子𤠣兒相覷處。一圈之外又重圈。

老婆牙

徐淵子舍人善諧謔。丁少詹與妻有違言。棄家居茶寮茹。齋誦經。日買海物放生。久不歸。妻求徐解之。徐許諾。見賣老婆牙者。買一籃餉丁。作詞曰。茶寮山上一頭陀。新來學得麼。蝤蛑螃蟹與烏螺。知他放幾多。有一物似蜂窠。姓牙名老婆。雖然無奈得他何。如何放得他。丁大笑而歸。

尋常百姓

宋楊德建號湖陰先生。有陳輔者頻歲訪之。不遇。題一絕於門云。北山松粉未飄花。白下風輕日腳斜。身是舊時王謝燕。一年一度到君家。湖陰歸見詩。吟賞久之。稱於荊公。介甫笑曰。此正戲君爲尋常百姓也。湖陰大笑。

單于問家世詞

蘇東坡送子由使契丹詩。末句云。單于若問君家世。莫道中朝苐一人。用唐李揆事也。紹興中。曹功顯勛使金國。好事者戲作小詞。其後闋曰。單于若問君家世。說與教知。便是紅窗迥底兒。謂功顯之父元寵。昔以此曲著名也。後大璫張去爲之子安世。以閤門宣贊爲副使。或改其語曰。便是中朝一漢兒。蓋京師人謂內侍養子不閹者。謂漢兒也。後知閤門事孟思恭亦使北。或又改曰。便是鹽啇孟客兒。謂思恭之父。爲販鹺巨賈也。

巫山雲雨

裴慶餘嘗同李北門遊船。舟師誤以篙水濺侍女衣上。李怒。裴解以詩云。滿額鵝黃金縷衣。翠翹浮動玉釵垂。從教小濺羅裙濕。知道巫山雲雨歸。北門笑而釋之。

失金釵

歐陽文忠公任河南時。染一妓。時梅聖俞謝希深尹師魯集宴後圃。而歐與妓俱不至。移時方來。在坐目視公。責妓云。何來遲也。妓曰。中暑往涼堂睡着。覺而失金釵。猶未見。梅曰。若得歐陽一詞。當償釵。文忠即云。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䦨干倚遍。待得月華生。燕子飛來棲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動簟紋乎。水晶雙枕。旁有墮釵橫。坐客大笑。命妓滿酌勸歐陽。令公庫償釵。

舊舞衣

嚴續乞韓熙載撰父神道碑。珍贈外。輟一姬爲潤筆。文成。但敘譜系品秩葬贈之典。續封還求其改竄。熙載竟以原贈吐之。姬登車。書一絕於泥金雙帶云。風柳搖搖無定枝。陽臺雲雨夢中歸。他年蓬島音塵斷。留取尊前舊舞衣。熙載笑不爲動。

閻羅見鈌

衢州王中甫介性輕率。每語言無倫。人謂有風疾。出守湖州。王介甫以詩送之云。東吳太守美如何。柳惲詩才未足多。遙想郡人迎下幨。白蘋洲渚正滄波。其意以水値風。即起波也。介諭其意。遂和十篇。盛氣而誦於介甫。其一曰。吳興太守美如何。太守從來惡祝鮀。生若不爲上柱國。死時猶合代閻羅。介甫笑曰。閻羅見缺。請速赴任。

到京探事

任谷富經術。隱居於洛。以俟召命。而蒲輪未降。乃躬詣京訪知己。有朝官戲贈曰。雲間應訝鶴書遲。身到京中探事宜。從此見山須合眼。被山相賺已多時。

臘梨賦

鄭桐庵敷教先生。吾猶及載嘉定友人某。作臘梨賦。亦有思致。可資談笑。賦曰。葫蘆之質。油灰之色。盔頭以擺鍚爲裝。燈籠以梅花爲式。纖羢輕軟。如千七之初生。紫氣光盈。若點卯之乍忒。其騷也與鬍子同稱。其乖也與鷂鷹比德。官御每自附於總兵。排行慣託名於五十。魯智深海鶴欲叫。豈無得意之秋。蝴蜂亂釘。正其被窘之刻。殺雞嘗自笑其刀鈍。買油竟可賒以塗額紛紛雪下。似花片之輕翻。焰焰紅浮。若鬼火之騰出。何須對鏡以臨粧。不過盥洗而禮畢。亂曰。晝夜頭光復面滑。做夫妻兮不結髮。鹽鹵調來煙櫃刮。瘡未愈時先痛煞。悲夫。人間百病俱可醫。切莫生來滴瀝搭。

幼時曾聞臘梨歌云。似梅花不香。似雪花不洋。似琉璃掛不得聽堂上。似油灰賣不得修船匠。娘謂何。我底頭好似醬黃模樣。

蒸豬頭

郁履行謔浪編。王中令嘗入一村寺。主僧大醉箕踞。王需蔬食。僧曰。有肉無蔬。餽蒸豬頭甚美。王曰。止能飯酒食耶。僧曰。能詩。即令詠蒸豚。僧立就云。嘴長毛短淺含臕。久向山中食藥苖。蒸處已將蕉葉裹。熟時兼用杏漿澆。紅鮮雅稱金盤飣。白軟真堪玉筋挑。莫把氈疑作羶根來比並。氈根自合喫藤條。王大喜。與號紫衣。

楊仲舉

吾郡楊仲舉翥。德冠一時。鄰家搆舍。其甬溜滴其庭。公不問。家人以爲言。公曰。晴日多。雨日少。或又侵其址。公有普天之下皆王土。再過些兒也不妨之句。

三聲

陸象山嘗謂人家要有三聲。讀書聲。孩兒聲。紡織聲。蓋聞讀書聲。覺聖賢在他口中。在我耳中。不覺神融。聞孩兒聲或泣或笑。自然籟動天鳴。覺後來哀樂情致。較此殊遠。聞紡織聲則勤儉生涯。一室兒女。覺有𡺳風七月景象。最可厭者。婦人誶罵聲也。惡也。飲酒喧呶聲也。狂也。街巷笑談聲也。譎也。妖冶歌唱聲也。滛也。與其聞此。不若聆犬聲於夜靜。聽雞聲於晨鳴。令人有清曠之思。

纊衣詩

開元中頒賜邊軍纊衣。製於宮中。有兵士於短袍中得詩曰。沙場征戌客。寒苦若爲眠。戰袍親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着綿。今生已過也。重結後身緣。兵士以詩白於帥。帥進之。玄宗命以詩遍示六宮曰。有作者勿隱。一宮人自言萬死。玄宗深憫之。遂以嫁得詩人。仍謂之曰。我與結今生緣。邊人皆感泣。

玄散堂詩話。縫衣詩自太宗宮人孟浩然。後鮮睹佳者。近謝幼𥈠一首最工。不啻青出於藍也。詩曰。懶向粧臺理曉粧。爲郎獨自製衣裳。金針入處心俱痛。素線穿時恨共長。霜戶敢辭纖手冷。芸窗思貼弱肌香。縫成不怪無鴻雁。嬴得宵來覆妾床。爲一時傳誦。

戰袍金鎖

唐僖宗出袍千領。賜塞外吏士。神策軍馬直。於袍絮中得金鎖并詩云。玉燭製袍夜。金刀呵手裁。鎖情寄千里。鎖心終不開。直聞主將上奏。上以宮人賜得鎖者。後帝幸蜀。馬直前後捍禦。

詠松石

秦時松封五大夫。李誠之詠云。半依嵒岫倚雲端。獨上亭亭耐歲寒。一事頗爲清節累。秦時曾作大夫官。陳朝石封三品。宋亦封石𥂟固侯。王介甫詠云。草沒苔侵棄道周。誤恩三品竟何酬。國亡今日頑無恥。似爲常年不與謀。夫松石無知之物。一經名寵。不免譏彈。何士人而甘爲權門鷹犬乎。

多少箴

多少箴甚有理致。不知何人所作。其詞云。少飲酒。多啜粥。多茹菜。少食肉。少開口。多閉目。多梳頭。少洗浴。少群居。多獨宿。多收書。少積玉。少取名。多忍辱。多行善。少干祿。便宜勿再往。好事不如無。

馮千秋

聞見卮言載。馮千秋浙中名士。崇禎乙亥扳貢。頗以詩。文擅長。家素封。因無子。買妾維楊。得小青。可謂佳人才子。兩相遇合後以妻之妒。置之別業。似亦處之得當。不意小青才雋而年殀。時人詩傳傳奇。歌詠贊歎。遂使人人有一小青在其意中。或以爲小青無其人。寓言情字耳。而吳石渠炳之療妒羹。朱價人京藩之風流院。易千秋爲馮二官人馮致虛。直等之池同顏麻子之流。以千秋之才。因小青而反沒。不亦冤哉。

夢徵

金陵鄭沙村河。爲秀才時。夢中得一絕句云。城裡青山城外樓。夜涼明月五更頭。何時了卻心頭事。重把青蚨換酒籌。後登嘉靖甲辰進士。授岳州府推官。到郡見城裡青山城外樓閣。宛然夢中詩句景象。私心爵鬱。未幾卒於任。

悼內詩

于肅愍公悼夫人董氏詩十一首。中一詩云。世緣情愛總成空。二十餘年一夢中。疏廣未能辭漢主。孟光先已棄梁鴻。燈昏羅幕通宵雨。花謝雕闌驀地風。欲覓音容在何處。九原無路辨西東。又崑山張節之和。天順間官浙江憲副。寵妾新亡。作詩悼之云。桃葉歌殘思不勝。西風吹淚結紅冰。樂天老去風流減。子野歸來感慨增。花逐水流春不管。雨隨雲散事難憑。夜來書館寒威重。誰送薰香半臂綾。二作皆膾炙於世。後作尤勝。

作詩寄子

宋洪浩遊太學。十年不歸。其父作詩寄浩曰。太學何蕃且一歸。十年甘旨誤庭闈。休辭客路三千遠。須念人生七十稀。腰下雖無季子印。篋中幸有老萊衣。歸時定約春前後。免使高堂賦式微。浩得詩。即告歸養。洪武中錢塘吳慥。官四川。其父敬夫思之。作詩云。劍閣凌雲鳥道邊。路難聞說上青天。山川萬里身如寄。鴻雁三秋信不傳。落葉打窗風似雨。孤燈背壁夜如年。老懷一掬鍾情淚。幾度沾衣獨泫然。敬夫卒。而慥始以丁憂還家。夫銜命千里。羈身宦轍。猶曰王事靡盬。不遑將母。今有捨垂白之親。而遠遊干謁。使其親倚廬涉𡵆。目窮心折者。則前詩可念也。

閣老天官

桐下閒談。載嘉靖設朝。大學士嚴嵩。吏部尚書熊浹。被召來遲。世廟因出對云。閣老心高高似閣。二臣惶悚。伏地不能對。世廟好言慰之云。朕爲代對。天官膽大大如天。

桑寄生傳

常熟肅觀瀾韶。字鳳儀。因同邑有桑某。所行不謹。作桑寄生傳以譏之。取樂名成文。足稱工巧。傅云。桑寄生者。常山人也。爲人厚朴。少有遠志。讀書數百部。長而益智不凡。雌黃今古。談辭如玉屑。狀貌瑰異。龍骨而虎睛。膂力絕人。運大戟八十斤。走及千里馬。與劉寄奴爲布衣交。劉即位。拜爲將軍。日含雞舌侍左右。恩幸無比。薦其友周升杜仲馬勃。上召見之曰。公等所謂參苓芝朮。不可一日無者也。何相見之晚耶。生即進曰。士以類合。猶磁石取針。琥珀拾芥。若用小人。而望其進賢。是猶求柴胡桔梗於菹澤也。然頗好佛。與天竺黃道人密陀僧交最善。從容言于上。上惡其異端。弗之用。木賊反。自號威靈仙。與辛夷前胡相結連。犯天雄軍。上謂生曰。豺狼毒吾民。奈何。生曰。此小草冠。臣請折箠笞之。上大喜。賜穿山甲。犀角帶。問何時當歸。對曰。不過半夏。遂帥兵往。乘海馬攻賊。大戰百合。流血餘數里。令士卒負大黃。發赤箭。賊不能當。遂走。絆于鐵蒺藜。或踐滑石而躓。悉追斬之。惟先降者獨活。以延胡索擊之而歸。獲無名異寶。不可勝計。或曰。馬援以薏苡興謗。此不可留也。俱籍獻之。上迎勞生曰。卿平賊如剪草。孫吳不能過也。因呼爲國老而不名。生益貴。賞賜日積。鍾乳三千兩。胡椒八百斛。以真珠買紅娘子爲妾。紅娘子者有美色。髮如蜀漆。顏如丹砂。體白而乳香。生絕愛之。以爲牡丹芍藥。不能與之爭妍也。上聞。賜以金銀花。玳瑁簪。月給胭脂胡粉之費。一日上見生體贏。謂曰。卿大腹頓減。非以好色故耶。宜戒滛欲節五味以自養。且令放遠其妾。生不得已。贈以青箱子而遣之。然思之不置。遇秋風起。因取破故紙。題詩以寄之曰。牽牛織女別經年。安得鸞膠續斷絃。雲母帳空人不見。水沉香冷月娟娟。澤蘭憔悴渚蒲黃。寒露初凝百草霜。不共玉人傾竹葉。茱茰甘菊自重陽。妾答之曰。莬絲曾附女蘿枝。分手車前又幾時。羞折黃花簪鳳髻。懶將青黛掃蛾眉。丁香謾比愁腸結。豆蔲長含別淚垂。願學雲中雙石燕。庭烏頭白竟何遲。一作如。天門冬日曉蒼涼。落葉愁驚滿地黃。清淚暗消輕粉面。凝塵間鎖鬱金裳。石連未嚼心先苦。紅豆相看恨更長。鏡裡孤鸞甘遂死。引年何用覓昌陽。生得詩情不自勝。乃言於上。召之使還。然生既溺於欲。又不能防風寒所侵。䆮以成疾。面生青皮。兩手如乾薑。皤然白頭翁也。上疏乞骸骨。王不留行。論之曰。吾曩者預知子之有今日矣。賜神曲麴酒百斛。以皂角巾歸第養疾而卒。作史君子曰。桑氏出於秦大夫子桑。生蓋桑白皮之後也。有名螵蛸者。亦其遠族。生少孤焭。僅知母而不識父。卒能以才見於時。非所謂郄林之桂枝。沅江之鱉甲也與。其後耽於女色。甘之如石蜜。而忘其苦於熊膽。美之如琅玕。而不知毒甚於烏蛇也。迷而不悟。卒以傷生。惜哉。

蜂螫詩

江道行夏日遭蜂螫之毒。檢方無得。戲作藥名詩曰。蟬蛻連翹纔半夏。柴胡逞毒肉從容。蒺藜剌若細辛箭。荊芥芒同大戟鋒。獨活急當歸草果。苦生參還續斷蜈蚣。破故紙同香白紙芷。從今防己更防蜂風。

藥名尺牘

吳妓詹愛雲。寄所歡周心恆書云。檳榔一去。已過半夏。更不當歸耶。盻望天南星。大腹皮。忍冬藤矣。誰史君子。效寄生草纏繞他枝。使故園芍藥花無主耶。妾盻不見白芷書。茹不盡黃連苦。古詩云。荳蔲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結雨中愁。奈何奈何。心恆答曰。紅娘子一別。桂枝香已凋謝矣。幾思菊花茂盛。欲歸紫苑。奈常山路遠。滑石難行。況今木賊竊發。巴戟森森。豈不遠志乎。姑待從容耳。卿勿使急性子。罵我曰。蒼耳子。狠心哉。不至白頭翁而亡。則不佞回鄉時。自有金銀花相贈也。

狎娼

謝希孟好狎娼。陸象山責之曰。士君子朝夕與賤娼居。獨不愧名教乎。希孟敬謝。請後不敢。他日復爲娼建鴛鴦樓。象山又以爲言。謝曰。非特建樓。且爲作記。象山喜其文。不覺曰樓記云何。謝即朗誦首句云。自遜杭機雲之死。而天地英靈之氣。不鍾於世之男子。而鍾於婦人。象山默然。希孟一日忽起歸興。娼追送江滸。涕泣戀戀。希孟毅然。書一詞與之云。雙漿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着如何過。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呵。

陳謝交嘲

陳伯益面黑而狹。多髯。寫真掛壁上。謝希孟見之。戲題云。伯益之面。大無兩指。髭髯不仁。侵擾乎旁而不已。於是乎伯益之面。所存無幾。希孟後改名直。字古民。伯益詠其名曰。炊餅擔頭挑取去。白衣舖上喝將來。伯益又寫一真。衣皂道服。躡僧鞋。希孟贊曰。禪鞋俗人鬚鬢。道服儒巾面皮。秋水長天一色。落霞孤鶩齊飛。見者絕倒。

麻嗏直籠桶

王荊公百家詩選。載唐李涉題宇秀才櫻桃詩云。風流莫占少年家。白髮殷勤最戀花。今日顛狂君莫笑。趁愁得醉眼麻嗏。今人欲睡。眼將合𥈤而縫細者曰麻嗏。即此二字。又物之擁腫者。俗曰直籠上聲桶。詩作籠統。韋安居梅磵詩話。記鄭安曉丞相未貴時。賦冬瓜詩云。剪剪黃花秋後春。霜皮露葉護長身。生來籠統君休笑。腹內能容數百人。又唐人張打油雪詩云。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籠。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邵康節

邵康節會有四不赴。謂官府公會。不相識會。大眾廣會。勸酒醉會。又有四不出。謂大寒。大暑。大雨。大風。有五樂。謂樂生中國。樂爲男子。樂爲士人。樂見太平。樂聞道義。有五喜。謂喜見善人。喜見好事。喜見美物。喜見嘉景。喜見大禮。有四幸。謂幸長年爲壽域。幸豐年爲樂國。幸清閒爲福德。幸安康爲福力。有三惑。謂年老不歇爲一惑。安而不樂爲二惑。閒而不清爲三惑。

常省元題契

趙尚書。　家與常省元　園相近。趙百計謀之。省元立契。作詩於後曰。乾坤到處是吾亭。機械從來未必真。覆雨翻雲成底事。清風明月冷間人。蘭亭禊事今非晉。桃洞神仙也笑秦。園是主人人是客。問君還有幾年身。尚書慚歸其劵。

魏野詩呈王冠

宋王旦從東封回。過陜。魏野寄詩云。聖朝宰相年年出。君在中書十二秋。西祀東封俱已了。好來相伴赤松遊。旦袖此詩求退。冠準自永興被召。野亦以詩送之云。好去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準得詩不悅。後二年。貶雷州。遂題前詩於窗。朝夕吟哦。

張公吃酒李公醉

郭景初夜出。爲醉人所誣。官召景初詰其狀。景初歎曰。諺云張公吃酒李公醉。官即命作賦。景初云。事有不可測。人當防未然。何張公之飲酒。乃李公之醉焉。清河丈人。方肆杯盤之樂。隴西公子。俄遭酩酊之愆。官笑而釋之。

月夜招鄰僧閒話

拊掌錄。許義方妻劉氏。端潔自許。義方出。經年始歸。語妻曰。獨處無聊。亦與鄰里親戚嫗家往還乎。劉曰。自君之出。足未嘗履閾。義方咨嘆不已。又問何以自娛。答曰。惟時作小詩以遣情耳。義方欣然。索詩稿觀之。開卷苐一題云。月夜招鄰僧閒話。

榖榖榖

華原令崔思海口吃。與表弟杜延業遞相戲弄。杜嘗語崔云。弟能遣兄作雞嗚。但有所問。兄須即答。旁人訝之。與杜私賭。杜將榖一把以示崔。問曰。此是何物。崔曰。榖榖榖。旁人大笑。輸物與延業。

酬嘲

唐方千。瘦而唇缺。好侮人。嘗與主簿李某同酌。李目有翳。于作一令曰。措大吃酒點鹽。軍將喫酒點醬。只見門外着籬。未見眼中安障。李即答曰。措大喫酒點鹽。下人喫酒點鮓。只見手臂着襴。未見口唇開袴。又陳亞善滑稽。蔡君謨以其名戲之曰。陳亞有心 卻是惡。陳即復曰。蔡襄無口便成衰。時人絕倒。侮人者定爲人侮。可爲輕噪之戒。

陳亞自爲亞字謎曰。若教有口便啞。且要無心爲惡。中間全沒肚腸。外面任生稜角。

使宅魚

錢武肅時。西湖漁者日納魚數觔。謂之使宅魚。有不及數者。必市以供。頗爲民害。羅隱侍坐。壁閒有蟠溪垂釣圖。武肅令隱詠之。隱應聲曰。呂望當年展廟謨。直須釣國更誰如。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須供使宅魚。武肅大笑。遂蠲其例。

金鯉賦詩

弘治中。衢州鄒德明。月夜泊舟太湖椒山下。吟詩二絕云。一湖煙水綠如羅。蘋藻涼風起白波。何處扁舟歸去急。滿篷殘雨夕陽多。浦口風回拍浪沙。天涯行客正思家。歸舟疑是洪都晚。孤雁低飛帶落霞。俄聞溪上笑語聲。見一美女。德明趨岸揖而問之。女曰。妾生長於斯。今當良夕。偶爾遊行。德明曰。舟中無客。肯過訪否。女即攜手同行。對酌篷窗下。女以浪花爲題。請聯一律。德明曰。不欲天邊帶露栽。只憑風信幾番催。女曰。一枝纔見逶迤動萬朵俄驚頃刻開德明曰盆浦秋容和兩亂鏡湖春色逐人來女曰分明一幅西川錦。安得良工仔細裁。詩成鼓掌大笑。已而就寢。比明。女忽披襟投水中。視之。一金鯉悠然而遊。

浪花詩

夷堅志。曹道冲售詩於京都。隨所命題即就。群不逞欲苦之。乃求浪花絕句。且以紅字爲韻。曹謝不能。且語之曰。菊坡王輔道學士能之。群不逞曰。彼在館閣。吾儕小人豈容輒詣。曹曰。試賫佳紙筆往。拜而求之。於是相率修謁。下拜有請。王欣然捉筆書一絕云。一江秋水沒寒空。漁笛無端弄晚風。萬里波心誰折得。夕陽影裡碎殘紅。讀者歎服。

詩僧噩夢堂

陸儼山詩話。國初越中詩人劉孟熙唐處敬輩。一日覓舟遊集曹娥祠。餘姚詩僧噩夢堂附舟他往。敝衣坐船尾。眾不識夢堂。以其貌寢易之。已而分韻賦詩。殊不之顧。夢堂不覺技癢。乃請曰。諸公間有落韻。母吝見施。客曰。若亦能詩乎。以蕉字與之。俄頃詩成。夢堂以浙音誦之曰。平明飲罷促高標一作捎。撑出五雲門外橋。離越王城一百里。到曹娥渡十分潮。白飄一作翻晴雪楊花落一作浪花舞。綠弄晚風蒲葉搖。西北陰沉天欲雨。臥聽蓬上學芭蕉。此體宜浙音。且戲之。客詢之。知爲夢堂。眾皆愧謝。

悼陸全卿

吳人悼冢宰陸全卿完。坐宸濠黨詩曰。子規聲裡夕陽微。何事先生懶見幾。雲夢竟成韓信縛。鱸魚空待季鷹歸。功名到此分成敗。史筆憑誰定是非。寂寂朱門春去也。楊花燕子任爭飛。或謂唐伯虎作。又傳全卿受賄。復宸濠護衛。濠敗。吳人口號曰。五錢九分六錢輕陸全卿。做到天官弗肯行。受子宸濠三千兩。合家老少上京城。

婦散重婚

吳士姜子奇。娶婦三載。値淮張據吳。明兵臨城下。子奇挾妻出避。愴惶間。因失其妻。爲領官兵擕歸京邸。子奇流落四方者數年。行乞至京。有高門一婦人見之而泣。貽酒饌米囊。急使之去。子奇不敢仰視。翌日復乞于此。婦呼與語。又爲主女所見。白母令人追之。檢其囊中。有金釵一隻。書一封。因告其夫。啟視之。則律詩一首云。夫留吳越妾江東。三載恩情一且空。葵藿有心終向日。楊花無力暫隨風。兩行珠淚孤燈下。千里家一作江山一夢中。每悵妾身羅此難。相逢愧把姓名通。一作有書誰寄子奇翁。官兵見詩憐之。即遣還。仍給錢米以資其歸。

藺節婦

輟耕錄。陳友諒部將鄧平章。陷江西諸郡。豐城汪某以千金賂鄧之帥某。求免剽戮。帥聞其妻藺氏色美。反殲其家。獨生藺。及四歲嬰。將納之。婦曰。帥貴人也。妾事之無恨。但吾夫初喪。請持一月服。乃爲帥婦未晚。帥從之。移兵他郡。命二姬守之。越數日。藺俟二姬熟睡。乃先殺嬰。嚙指血書壁曰。涇渭難分濁與清。此身不幸厄紅巾。孤兒豈忍從他姓。烈婦何曾嫁兩人。白刃自揮心似鐵。黃泉欲到骨如銀。荒村日落猿啼處。過客聞之亦慘神。書畢。自刎。鄧聞之陳。陳罪帥而爲藺立廟。

涼𠍘詩

蘇州一僧能詩。頗捷給。善謔。當塗遇太守失避。守命賦涼𠍘詩。僧賦云。眾骨攢來一柄收。黃羅銀頂覆諸侯。當時𣛟向馬前去。真個有天沒日頭。守聞之色愧。